祈雨那日的甘霖仿佛还凝在衣袍上,带着草木与泥土的清新。叶法善对天地节律的兴趣,就像被雨水滋润的种子,在心里疯长起来。玄阳子看在眼里,第二日便从藏经阁的暗格里取出一本泛黄的线装书,书皮是深蓝色的锦缎,边角已磨得发亮,上面用篆字写着《步天歌》。
“读懂星象,方能知天时、应地利。”玄阳子将书递给他,指尖划过封皮上的磨损处,“这是前代祖师手抄的孤本,里面的星图与口诀都是心血。你且慢慢研习,观星如观心,见星象流转,便知世事浮沉。”
叶法善接过书,入手微沉,纸页带着陈年的樟木香气。翻开第一页,朱笔绘制的星图赫然在目,二十八宿的位置用朱砂标注,旁边是蝇头小楷写的口诀,读起来朗朗上口:“角二星,左角右角各一员,中有平道上天田,总是黑星两相连……”字迹温润,想来是哪位道长蘸着松烟墨,一笔一划写就的。
他如获至宝,每日吃完晚饭,便提着一盏羊角灯,灯芯裹着棉纸,燃起来昏黄却稳定,风都吹不灭。揣上《步天歌》与纸笔,踏着暮色往后山的观星台去。
观星台是座丈许高的石台,用青灰色的条石砌成,历经风雨侵蚀,石缝里已长出几丛倔强的野草。台面刻着周天星图,北斗七星的位置凹陷得最深,显然是历代道长常驻足观瞻的地方。据说是前朝三位道长耗费三年心血修建的,选址时特意避开了道馆的灯火与山林的遮挡,抬头便是开阔的夜空,像一块铺展开的墨色绸缎。
台边有棵老松,树龄怕有百年,虬枝如老龙探爪,遮出半片阴凉,正好能挡些山风与夜露。叶法善常坐在松树下的青石凳上,借着灯光翻看《步天歌》,等眼睛适应了夜色,再抬头观星。
第一晚观星,秋夜的天空格外清澈,星星密得像撒了把碎钻,亮得能照出人影。叶法善对着星图找了半宿,脖子都仰酸了,才勉强认出北斗七星。那七颗星像个倒扣的勺子挂在北方天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组成的勺身方方正正,玉衡、开阳、摇光连成的勺柄微微弯曲,与他日日踏斗的罡毯星位一一对应,瞧着格外亲切。
“北斗七星,天之枢纽啊。”他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在石台上的北斗星位摩挲。想起玄阳子说过,北斗运转定四时,斗柄指东为春,指南为夏,指西为秋,指北为冬。今夜斗柄偏向西南方,正是初秋时节,与节令分毫不差,仿佛天地间有只无形的手,正按着某种节律拨动着这把“天勺”。
接下来几日,叶法善按《步天歌》的指引,逐个辨认星宿。他先从东方青龙七宿开始:“角二星,左角右角各一员”——角宿二星在室女座,像龙的两只犄角,傍晚时分最早升起,亮得有些刺眼;“亢四星,恰似弯弓架上弦”——亢宿四星在牧夫座,排列如弯弓,紧挨着角宿,星光稍暗,需眯着眼才能看清;“氐四星,似斗测量天下事”——氐宿四星在天秤座,形如斗,与北斗的“勺”遥遥相对,像在称量着什么。
他看得入迷,不知不觉就忘了时间。直到山风送来寒意,才发现露水已打湿了道袍的下摆。“房四星,像四扇窗户”——房宿四星在天蝎座,排列成一条直线,像打开的窗户,透出后面更深的夜空;“心三星,中央大星色赤红”——心宿三星最是醒目,中间那颗“心宿二”赤红如血,便是俗称的“大火星”,此刻正悬在东方天际,像颗燃烧的宝石;“尾九星,如鱼尾摆动”——尾宿九星在天蝎座尾部,一字排开,星光忽明忽暗,真像鱼尾在水中轻轻摇摆;“箕四星,像个簸箕”——箕宿四星在人马座,形如簸箕,据说主“风”,星明则风调雨顺,星暗则多风灾。
“原来心宿是这样的。”叶法善望着那颗赤红的大火星,想起先前在典籍中看到的“荧惑守心”——荧惑是火星,因其荧荧似火、行踪不定而得名,古人视之为“灾星”;心宿对应人间帝王,古人认为火星停留在心宿附近,是“大凶之兆”,主兵乱、灾异。他下意识地往心宿二旁边看去,今夜那里空荡荡的,只有几颗暗淡的小星,暂时无虞。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麻纸与炭笔,在观星台上记录:“八月十七,晴,东方青龙七宿清晰,心宿二明亮,旁无荧惑。”字迹在风中微微颤抖,写完又觉得好笑,自己这是得了师父的真传,凡事都爱记个明白,倒像现代做科研记录似的,一丝不苟。
认全了青龙七宿,叶法善又转向西方白虎七宿。《步天歌》里写:“奎宿十六星,像只大鞋子;娄宿三星,如三角;胃宿三星,似鼎足;昴宿七星,最易认,民间叫‘七姊妹星’;毕宿八星,像支小网;觜宿三星,如虎牙;参宿七星,是白虎的核心。”
他按图索骥,果然在西方天空找到昴宿七星,七颗星挤在一起,像七个挨肩搭背的姐妹,星光柔和,即使在月光下也能看清。参宿七星最是壮观,其中“参宿四”又大又亮,泛着淡淡的橙红色,与东方的“心宿二”遥遥相对,一东一西,永不相见。自古便有“参商不相见”的说法,喻指亲友隔绝,不得相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