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久了,叶法善的目光渐渐从漫天星辰落向头顶那轮日月。白日里,太阳像团燃烧的金丸,从东方的山峦后滚出来,又沉入西方的云层里;夜晚,月亮则像枚被时光磨亮的玉璧,时圆时缺,在星河里缓缓游走。这些自幼见到的景象,此刻在他眼里忽然变了模样,仿佛蒙在表层的薄纱被揭开,露出底下盘根错节的奥秘。
他在库房角落翻出个蒙尘的日晷时,蛛网正顺着晷盘的刻度织得细密。这日晷是黄铜铸的,晷盘边缘刻着十二时辰的篆字,子丑寅卯清晰可辨,中央的晷针锈迹斑斑,却依旧笔直如剑。叶法善用软布蘸着艾草水擦了整整半日,铜锈簌簌落在青砖地上,露出底下温润的金属光泽,像剥去了一层苍老的皮。
将日晷安在观星台中央时,晨光正好漫过东边的山尖。他蹲在晷盘旁,看着晷针的影子被太阳越拉越长,指向“卯时”的刻度,忽然想起穿越前学过的地理知识——地球自转产生昼夜,公转形成四季。那时只当是课本上的文字,此刻看着影子在铜盘上缓缓爬行,才真切感受到这“运行”二字的分量。
“原来太阳的轨迹是这样的。”他拿出纸笔,在晨光里写下第一行记录:“卯时三刻,晷影指卯,长三尺七寸。”指尖划过冰凉的铜盘,能摸到刻度边缘的凹槽,那是无数个日夜被影子磨出的痕迹。
白日里的观星台褪去了夜晚的静谧,被阳光晒得滚烫。叶法善却不嫌热,守着日晷寸步不离。清晨的影子最长,像条拖在地上的黑绸带,固执地指向西方;正午时分,影子忽然缩成个圆点,死死钉在晷盘中央的“午”字上,仿佛被太阳钉住的墨点;到了傍晚,影子又慢悠悠舒展开来,转头指向东方,与清晨时的方向遥遥相对。
连着几日记录,他发现同一时辰的晷影长度竟在悄悄变化。夏至那天,正午的影子短得几乎看不见,晷针的投影像颗米粒;秋分时节,影子长了五尺,在晷盘上占去大半位置;等到冬至,那影子竟拖出一丈三尺长,越过晷盘边缘,落在台边的青苔上,像道被拉长的惊叹。
“日行南北道……”叶法善翻出《周髀算经》,指尖点在“夏至日在东井,冬至日在牵牛”的字句上,忽然笑了。穿越前背过的“南北回归线”,原来早在千年前,就被古人用一根晷针丈量得明明白白。他找来根八尺长的青竹竿,削得笔直,立在日晷旁当圭表,旁边铺块刻着寸厘的木板,每日正午准时蹲下身量影子:“夏至,影长一尺五寸;小暑,一尺七寸;立秋,二尺五寸……”数字在纸页上排成长队,像串跟着太阳移动的脚印。
对月亮的观察,更像一场与银辉的私语。初一时,天空像被谁用指甲划了道细痕,新月细得能透光,藏在暮色里,不细看几乎找不见。叶法善总在这时想起穿越前见过的峨眉月照片,只是此刻仰头望着,才觉那“蛾眉”二字何等贴切——月轮边缘泛着淡淡的光晕,像少女眉梢未干的胭脂。
初三初四的月亮稍显丰润,镰刀似的弯弧里,能隐约看到暗灰色的斑纹,像泼在银箔上的墨。叶法善趴在观星台边缘,借着竹灯的光描摹月形,笔尖在纸上划出浅浅的弧线,忽然发现那弧线与手中桃木剑的弧度隐隐相合。他试着按月形摆出剑势,手腕转动间,竟比平日多了几分流转的灵动。
初七初八的上弦月最是精神,半边银盘悬在天上,明暗交界线像被刀削过一般整齐。这时节的夜晚,镇上河边的水总比平日涨些,洗衣的妇人说“月亮勾着水呢”。叶法善提着灯笼去河边看,果然见水波比往日更急,拍打着石阶“哗啦”作响,倒映在水里的月轮被碎成点点银鳞,又随波聚成半圆,与天上的月亮遥遥相望。
“月为阴,水亦为阴,故月能引潮。”他想起《淮南子》里的话,低头看灯笼映在水面的光,忽然明白——这不是什么玄虚,而是天地间无形的牵引,就像穿越前学过的万有引力,只是古人用“阴阳相吸”四个字,道尽了这宇宙的默契。
十五十六的满月最是慷慨,银辉像融化的白银,泼得满山满谷都是。观星台的青石板上,每一道纹路都被照得清晰,叶法善踩在“天枢”星位上时,忽然觉出不同——往日里需凝神片刻才能引动的星力,此刻竟顺着脚底自动往上涌,像被月光推着似的,在经脉里顺畅流转。他试着踏完一整组北斗罡,每一步落下,石台上的星纹都亮起淡淡的银光,比平日亮了三成。
“原来步罡与月相有关。”他站在月光里,看着自己映在地上的影子,忽然想起穿越前看过的潮汐发电原理,人与自然的节律共振,大抵也是如此。
二十二二十三的下弦月藏在凌晨的天空,像块被啃过的玉饼,另一半隐在暗处。这时节的星力最是内敛,叶法善试过在“摇光”位发力,指尖竟透出比往日更锐的气劲,劈向院角的枯枝时,没见多大动作,枯枝已断成两截,断面齐整如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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