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世禄那双平日里半眯半醉的眼睛,此刻却亮得像两盏探照灯,扫过帐下心腹们的脸。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小锤子,精准地敲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诸位,昨夜贫道开坛做法,卜了一卦。卦象显示,吉林城上空黑气冲天,怨煞盘旋,此乃龙脉将断之兆啊!”
帐内顿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几个平日里跟着白世禄装神弄鬼惯了的副官面面相觑,心里直犯嘀咕:大帅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是真看见了,还是奉天那位又有什么新指示了?
一名性子急的团长忍不住开口:“大帅,这……这龙脉之说,虚无缥缈,咱们是不是……”
“虚无缥缈?”白世禄冷笑一声,从怀里摸出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钱,“恒钧那小子,自诩前清贵胄,却勾结东洋人,出卖矿山铁路,此等数典忘祖之辈,祖宗焉能安息?龙脉动荡,必先从其祖坟应验!传我命令,点齐亲兵三百,带上家伙,跟我去一趟恒钧在城郊的老坟地,咱们去给他‘勘察’一下风水!”
这通操作,直接给在场众人整不会了。
自家大帅这是要从军事斗争,直接快进到刨人祖坟的玄学打击了吗?
这玩法,属实是有点野了。
三天后,恒钧家祖坟所在地,被白世禄的亲兵围得水泄不通。
当着附近闻讯赶来的乡绅百姓的面,白世禄领着人,煞有介事地在坟地周围转悠。
他时而掐指,时而跺脚,最终停在一处新翻的泥土前,用他那独有的、仿佛能通鬼神的腔调,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悲呼。
“哎呀!完了!全完了!”
众人凑上前一看,只见坟包一角明显有被挖掘过的痕迹,虽然被人草草掩盖,但明眼人一看便知不对劲。
白世禄更是请来几个年长的乡老,当场开棺验尸——当然,棺材只是打开一条缝,他便“眼尖”地发现,原本居中安放的棺木,竟向旁偏移了足足三寸!
“三寸!偏了三寸啊!”白世禄捶胸顿足,眼泪说来就来,演技堪比影帝附体,“棺木离位,地气流失,这叫‘龙抬头,棺挪窝’,风水大破之局!此乃自绝于祖宗,天理不容啊!我断言,三月之内,恒家必定家破人亡,鸡犬不留!”
这番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吉林城内外炸开了锅。
消息长了翅膀一样,一天之内就传遍了恒钧全军。
士兵们本就是为了混口饭吃,一听连主帅的祖坟都被人刨了,而且还应了“天谴”,顿时人心惶惶。
这年头,打仗丢命不可怕,可怕的是断子绝孙,死后祖宗都不认你。
恒钧最忠心的卫队长,一个跟着他从京城出来的铁杆保皇党,当天晚上就把那块象征身份的“保皇会”腰牌,偷偷扔进了火盆里。
他一边烧一边哆嗦:“他娘的,连祖坟都保不住,还复辟个屁的大清!”
远在草原上的蒙古王公乌力吉,听到风声后坐不住了。
他立刻派出使者,快马加鞭赶到奉天,见了张作霖,问题只有一个:“大帅,您这手也太狠了。我就问一句,若我归附,可否保我蒙古各部的祖坟风水安然无恙?”
张作霖正叼着雪茄看地图,闻言把雪茄往烟灰缸里一摁,大手一挥,笑得满脸褶子:“那还用说?你放心,不但保,老子每年还亲自派风水官,带着猪头三牲去给你们的祖宗上香磕头,年年祭,顿顿香!”
承诺给得那叫一个豪横。
紧接着,奉军新编民团总指挥刘把总,率领着一支看起来吊儿郎当的队伍,慢悠悠地开到了吉林城外。
他们不架炮,不攻城,反而在城门口搭起台子,满世界张贴告示,用大白话写着:“大帅有令:凡真心归顺者,免赋三年,赏大洋十块!凡执迷不悟之叛逆,其祖坟风水已由白半仙亲自勘验,不日即将应验!勿谓言之不预也!”
这告示一出,简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城里百姓奔走相告:“听说了吗?跟着恒钧混,祖坟都得被人撅了!”
“就是啊,张大帅那边还免税三年呢,这还用选?”
民心,就这么没了。
当天夜里,吉林城内五营兵马哗变,守城门的士兵亲手砍断了门栓,城门大开。
奉军几乎是被人请着进了城,兵不血刃,轻松接管了整个吉林府。
白世禄骑着他那头标志性的小毛驴,在万众瞩目下“得得得”地进了城。
他一手托着罗盘,一手摇着铃铛,径直奔向恒钧的家庙。
在一众百姓的围观下,他当众“作法驱邪”,又是跳大神又是撒符水,一套流程走下来,把百姓们看得一愣一愣的,纷纷跪倒在地,高呼“白半仙法力无边,张大帅天命所归”。
这一套组合拳,直接把黑龙江那位还在观望的旧督陈树藩给打懵了。
他本来还想坐山观虎斗,结果发现,这哪是斗殴,这分明是降维打击!
他的幕僚面如土色地呈上一份刚从奉天黑市买来的《民情图谱》副本,上面用朱笔清清楚楚地标注着他麾下七名旅长的政治倾向:四人被标为“亲奉”,两人“动摇中”,只有一个是他娘家侄子,还算“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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