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伦山的风,终究是吹不进这片密不透风的原始森林。
孙大雷觉得自己快变成一截会走路的朽木了,还是带有人味的那种,专门招蚊子。
七天,整整七天,他就像个野人,饿得两眼发绿,把能找到的树皮都当成了压缩饼干,嚼得满嘴木渣,却连个屁都崩不出来。
肚子里空得能跑马,脑子里却乱得像一锅猪食。
他想不通,自己纵横黑土地十几年,怎么就一夜之间,被那个叫张作霖的家伙给“平推”了?
这不科学,更不江湖。
求生本能最终战胜了那点可怜的自尊。
他决定摸回老巢——黑风寨的废墟。
就算被烧成了白地,总得有点藏在地窖里的存货吧?
哪怕是几块发霉的窝头,也比啃树皮强啊!
月黑风高夜,孙大雷像个幽灵,避开大路,专走羊肠小道,终于在后半夜看到了熟悉的寨门轮廓。
可下一秒,他浑身的血都凉了半截。
残破的寨门上,赫然挂着一张画,画上的人,龇牙咧嘴,满脸横肉,不是他孙大雷又是谁?
画得还挺传神,就是丑了点。
画像下面,两行墨汁淋漓的大字,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降者赦,顽抗者喂狗。”
孙大雷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坏了”。
这他娘的不是通缉令,这是钓鱼执法!
他刚想转身开溜,脚下突然一紧,整个人“嗷”的一声被倒吊了起来。
周围“呼啦”一下,窜出十几个黑影,手里的马灯齐刷刷照在他脸上,晃得他眼冒金星。
一个熟悉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带着三分戏谑七分冰冷:“呦,这不是威风八面的孙大当家吗?怎么,跑累了,回家看看?”
孙大雷倒吊着,脑子充血,好半天才看清来人。
李疯子!
那个第一个投降的软骨头!
他正抱着胳膊,一脸“你也有今天”的表情看着自己。
“李疯子,你个狗娘养的叛徒!”孙大雷气得破口大骂。
李疯子掏了掏耳朵,嘿嘿一笑:“大当家的,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不是一直想学人家关二爷过五关斩六将,当个万人敌的张飞吗?大帅仁义,早就给你备好了地方——奉天城南的马圈,保准比长坂坡还热闹。”
奉天城南马市,自打建城以来,就没这么热闹过。
张作霖亲自下令,用上好的精钢打造了一个巨大的铁笼子,就摆在马市最中央。
笼子里,关着的就是曾经让小儿止啼的“赛张飞”孙大雷。
笼子外头挂着一块大木牌,上面用黑漆写着两行大字,极尽嘲讽之能事:“赛张飞雄风依旧,今为笼中一菜鸡。”
消息一出,整个奉天城的百姓都炸了锅,跟赶集似的,扶老携幼,蜂拥而至。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奇观!
大家伙儿手里也没空着,烂菜叶子、臭鸡蛋、甚至还有人端着一盆洗脚水,劈头盖脸就往笼子里招呼。
一群半大孩子更是有才,围着笼子拍着手唱起了新编的快板:“赛张飞,名头响,见了官军尿裤裆!一枪没放跑得快,如今变成猴儿样!”
起初,孙大雷还像头暴怒的狮子,抓着铁栏杆疯狂咆哮、咒骂,声音嘶哑,青筋暴起。
他骂张作霖不讲武德,骂李疯子是小人,骂老天爷瞎了眼。
可他的怒吼,在百姓的哄笑和叫骂声中,就像扔进大海里的一块小石子,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
三天,仅仅三天。
到了第三天,孙大雷不骂了,也不挣扎了。
他蜷缩在笼子角落,浑身挂满了烂菜叶和蛋黄,眼神呆滞,像个傻子。
他嘴里反复念叨着一句话,声音小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官匪一家……以前都是这样的……怎么这次……不一样了?”他想不明白,按照过去的规矩,他这样的悍匪,要么被招安,要么被枭首,哪有这样被当成畜生一样展览羞辱的?
张作霖这一手,彻底击溃了他作为“匪首”的最后一点尊严。
马市这边人声鼎沸,城隍庙那边则是香火鼎盛。
白世禄身穿八卦道袍,手持桃木剑,主持着一场声势浩大的“镇匪归魂”仪式。
他焚香祷告,声泪俱下:“苍天在上!黑风已散,龙脉重安!佑我奉天,永无马贼!”庙前,小道士领着一群总角童子,一遍遍朗诵着新编的《大帅赦令经》。
百姓们虔诚地跪倒一片,磕头作揖,焚香祈福。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农,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一边磕头一边哭喊:“大帅就是真龙天子下凡啊!是来救我们这些老百姓的!”
与此同时,奉天城外的赎罪营里,杀气冲天。
高旅长陪同郭松龄前来视察,正看到李疯子带着一群昔日的土匪,在泥地里进行着残酷的搏杀训练。
他们眼神凶狠,动作凌厉,每个人都像玩了命一样。
高旅长看得暗暗心惊,忍不住对郭松龄说:“茂宸,你看这帮家伙,拼起来比咱们的正规军还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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