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一声令下,整个奉天站台仿佛被注入了灵魂,瞬间活了过来。
“呜——!”
一声穿云裂石的汽笛长鸣,仿佛一头被囚禁千年的巨兽挣脱了枷锁,发出了重获自由的第一次咆哮。
月台上,欢送的人群像是被这声龙吟震慑,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车轮与铁轨发出了第一声沉闷而庄严的摩擦,带着一丝生涩,却又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车头烟囱里喷出的黑烟,不再是洋人火车那种象征着工业压迫的污浊,此刻在东北百姓眼里,那分明是冲天而起的狼烟,是向全世界宣告主权的烽火!
“走了!走了!咱自家的火车走了!”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嗓子,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
张小六子,也就是后来的少帅张学良,此刻正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腰间别着锃亮的勃朗宁手枪,像一根钉子般戳在车厢门口。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紧张,太紧张了!
这可不是阅兵,也不是演习,这玩意儿要是半路抛锚,那爹的脸,不,整个奉天的脸,都得丢到姥姥家去了。
万一小日子再整点什么幺蛾子,那可就直接完蛋了。
他一只手紧紧握着腰间的枪柄,另一只手死死抠着车厢的门框,眼睛瞪得像铜铃,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生怕从哪个角落里蹿出个“老六”来搞偷袭。
而他的爹,奉天的大当家张作霖,此刻却干出了一件让所有人都心惊肉跳的事。
他没有安安稳稳地待在豪华的包厢里,而是直接站在了火车头最前端的排障器上,也就是俗称的“牛脸”上。
凛冽的寒风吹得他身上的大氅猎猎作响,他却稳如泰山,一手叉腰,一手悠哉悠哉地举着他那根从不离身的烟袋锅子,吧嗒吧嗒地抽着。
那姿态,仿佛不是在乘坐一列开创历史的火车,而是在自家的炕头上,检阅着脚下臣服的万里江山。
“爹!危险!”小六子急得直跺脚,声音却被巨大的轰鸣声吞没。
张作霖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没听见,只是回头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眼神里满是“妈了个巴子的你小子还嫩点”的得意。
他就是要这样,让所有人都看见,他张作霖,就敢站在这条钢铁巨龙的头顶上,驾驭着它,驰骋在东北的大地上。
这叫什么?
这就叫排面!
拉满了!
列车缓缓驶离站台,一位胡子花白的老铁匠,正是当年负责拼接和改造这辆火车头的老师傅之一,他追着火车跑了几步,最终体力不支停了下来。
浑浊的老泪顺着他脸上的沟壑滑落,他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和烫伤的手,虚空地抚摸着远去的车身,嘴里反复念叨着:“跑起来了……跑起来了……老子修了一辈子洋人的车,敲了一辈子洋人的铁……今天,今天咱自家的‘铁龙’,终于跑起来了……”
声音不大,却字字泣血,道尽了这片黑土地上无数人半生的憋屈与一朝得偿所愿的激动。
与此同时,哈尔滨站前广场,早已是另一番沸腾的景象。
这里是奉哈铁路的终点,也是这场盛大“加冕礼”的舞台。
哈尔滨商会的会长周元庆,今天可是下了血本,一条足有几十米长的巨幅红绸布从车站大楼顶端垂下,上面用烫金大字写着:“热烈欢迎奉天铁龙入哈!东北一家亲!”那气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首富的儿子今天结婚。
广场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潮汹涌得仿佛要把整个车站都给挤塌了。
小孩子们手里举着纸糊的、涂得歪歪扭扭的火车模型,在人群的缝隙里疯跑嬉闹,嘴里喊着:“铁龙来啦!大帅来啦!”那份纯粹的快乐,是任何政治宣传都无法比拟的。
人群的边缘,一个穿着干练洋装、身姿挺拔的女人,正冷静地架起一台德国产的蔡司相机。
她叫川口百合,是《东京日日新闻》的特派记者。
她身边的助手,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看着眼前这狂热的景象,忍不住低声咋舌:“百合小姐,这……这阵仗也太夸张了。不过是一条铁路通车而已。”
川口百合透过取景框,将那片红色的海洋和鼎沸的人声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不,山田君,你错了。这从来就不是一次简单的通车仪式,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加冕典礼。张作霖要加冕的,是‘东北之王’的冠冕。”
话音未落,远处铁轨的尽头,传来了一声比刚才在奉天站更为嘹亮、更为霸道的汽笛声。
“呜——!!”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地平线上,一团巨大的黑烟翻滚着,像一条苏醒的墨龙,正以不可阻挡之势席卷而来。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黑色火车头,撞破了清晨的薄雾,带着一身凛冽的霜气和灼热的蒸汽,轰隆隆地闯入了所有人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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