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依旧在奉天西郊的难民营上空呼啸,像是要把这片临时搭建的脆弱世界连根拔起。
帐篷的帆布被吹得猎猎作响,仿佛是无数亡魂在哭嚎。
伊万诺夫感觉自己体内的最后一丝热量也快被这该死的西伯利亚寒流抽干了。
他曾是统帅千军万马的将军,如今却连一堆能取暖的篝火都成了奢望。
他的人生,简直就是一出从顶配VIP直接掉到免费试玩账号的悲剧。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成为奉天郊外第一根“俄味冰棍”时,帐篷的帘子被一只纤细但有力的手掀开了。
风雪倒灌进来,也带来了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
一个穿着厚实棉袄,脸蛋冻得通红却依旧掩不住清丽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她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另一只手还抱着一件崭新的羊皮大衣。
伊万诺夫警惕地眯起眼睛,浑浊的蓝眸里满是尖锐的嘲讽,他用生硬的汉语冷笑道:“怎么?打狗还要赏根骨头?你们中国人,也会这么善待自己的敌人?”
来人正是林婉如。
她没有理会那话语里的尖刺,只是平静地将食盒放在一张破木箱上,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米粥香气混着肉香瞬间驱散了帐篷里的霉味。
她将热粥和一双筷子推到伊万诺夫面前,又把羊皮大衣放在他身边,这才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伊万诺夫将军,你搞错了两件事。第一,我们从不把食物当武器。第二,你们不是我们的敌人。”
伊万诺夫愣住了,抓着筷子的手悬在半空。
不是敌人?
那他算什么?
一个走投无路的流浪汉?
林婉如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敲在他几乎麻木的心上:“真正把你们从家园赶出来,逼得你们亡命天涯,甚至不惜让你们当炮灰的,是那些口口声声喊着要帮你们复国,实际上只想借你们的名义,把军队驻扎到我们土地上的‘朋友’。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朋友”两个字,被她咬得极重。
伊万ノ夫的瞳孔猛地一缩,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了天灵盖。
他想起了那些在背后捅刀子的日本顾问,想起了那些许下无数空头支票的所谓“盟友”。
他们热情地为他提供武器,然后微笑着看他和红军斗得两败俱伤,最后在他溃败时,第一个封锁了他的退路。
原来如此……原来在这群中国人眼里,他和他的残兵败将,不过是另一场更大棋局里,被“友军”坑惨了的“大冤种”。
他不再说话,端起碗,狼吞虎咽地喝着热粥。
滚烫的米粥滑过喉咙,温暖了他的胃,也似乎烫平了他心里某些坚硬的褶皱。
那晚,伊万诺夫裹着那件带着淡淡皂角香的羊皮大衣,一夜无眠。
他想了一夜,自己究竟是该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苟活,还是……换个活法。
三天后,伊万诺夫主动求见张作霖。
奉天督军府里,暖气烧得十足。
李鸿志如临大敌,手始终按在腰间的枪柄上,小心翼翼地陪同着这个前苏俄将军。
然而,主位上的张作霖却丝毫没有大帅的架子,他穿着一身便服,亲自拎起茶壶,给伊万诺夫面前的粗瓷茶碗倒满了热茶,水汽氤氲中,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伊万诺夫将军,别紧张,到了我这儿,就跟到家了似的。”张作霖的东北口音带着一股子豪爽劲,“他们都说你是白俄将军,说我是绿林土匪。嘿,说白了,咱俩都是不被那些所谓的‘正统’待见的泥腿子。不过没关系,在这东北这旮沓,甭管谁是正统,都得听我老张的。”
他把茶碗往前一推,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锐利如鹰:“老毛子(对沙俄人的旧称),我给你交个底。你想报仇,我手里有枪有炮,能帮你出口恶气;你想活命,我划块地给你,保你和你家人的安全。路,你自己选。我张作霖说话,一个唾沫一个钉!”
这番话,粗鄙却直接,像一把凿子,精准地凿开了伊万诺夫所有的盘算和顾虑。
他盯着眼前这个“土匪头子”看了足足有半分钟,这个男人身上没有丝毫政客的虚伪,只有枭雄的坦诚和霸道。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大帅,”伊万诺夫的声音沙哑而坚定,“我不需要你帮我报仇,苏俄太大,我打不回去。我只想活下去,也想让那些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活下去。作为交换,我能给你一张图。”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一张苏俄远东方面军,整整五个师的全部军事部署图。从前线阵地、纵深防御,到每一个弹药库、补给站、通讯总站的具体位置,全在上面。”
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鸿志倒吸一口凉气,而张作霖脸上的笑容,则变得意味深长。
当晚,郭松龄带着几个最得力的参谋,在军事地图室里熬了个通宵。
他们将伊万诺夫手绘的草图与奉军历尽千辛万苦、用人命换来的零散情报一一核对,结果让这位奉军的“大脑”震惊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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