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松龄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是刺的女人，非但没动怒，嘴角反而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他没接她的话茬，只是对身后的卫兵偏了偏头：“去，给这位铁娘子整一碗热汤面，多加肉，多放葱花。”
卫兵一愣，审讯室送断头饭的不少，送夜宵的这还是头一遭。
但郭松龄的命令就是军令，他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去了。
铁娘子也懵了，这算什么路数？
传说中的奉军酷刑呢？
老虎凳、辣椒水、电椅三件套怎么一个都没上？
搁这儿玩深夜食堂呢？
她警惕地盯着郭松龄，想从他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上找到一丝破绽。
郭松龄却自顾自地拉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慢悠悠地擦拭着自己的配枪。
“别这么看我，我又不吃人。”他头也不抬地说道，“大帅有令，说你也是个苦命人。这年头，谁都不容易。炸药是别人给的，但命是自己的。一碗面，吃饱了好上路……当然，是上哪条路，你自己选。”
这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把重锤砸在铁娘子的心上。
她眼中的火焰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和动摇。
很快，卫兵端着一碗香气四溢的热汤面走了进来，浓郁的肉香和葱油香瞬间充满了整个压抑的审讯室。
面被放在她面前，郭松龄亲自解开了她一只手的束缚。
铁娘子犹豫着，肚子里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她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这碗面简直是致命的诱惑。
最终，她还是端起了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滚烫的面条滑过喉咙，温暖了冰冷的胃，也冲垮了她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吃到一半，她的眼泪忽然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大颗大颗地砸进面汤里。
她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凄厉而绝望：“我是被逼的！我不是真心想害大帅的！是日本人……是他们抓了我妹妹！他们说，只要我把炸药放在指定的地方，就……就还我妹妹一条活命……”
几乎是同一时间，督军府的另一间静室里，灯火通明。
王永江亲自坐镇，面前是吓得瑟瑟发抖的翠儿。
这小丫头片子脸色惨白，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一样。
“别怕，把你知道的，或者说……你梦到的，都说出来。一个字都不要漏。”王永江的声音尽量放得温和，但眼神中的锐利却丝毫未减。
翠儿哆哆嗦嗦地咽了口唾沫，声音细若蚊蝇：“我……我梦见，好多穿着黑衣服的人，偷偷摸摸地在西市口……对，就是最热闹的那个十字路口……他们在那儿埋东西，嘴里还念叨着，要等大帅的车队经过……然后‘轰’的一声……”她吓得一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梦境中，“我还听见……听见他们说……关东军……关东军三天后就要‘接管秩序’……”
接管秩序？
王永江的眼神瞬间凛冽如刀！
这四个字可比什么爆炸都来得严重。
他猛地站起身，二话不说，抓起记录的卷宗，大步流星地冲向了张作霖的书房。
张作霖听完王永江的汇报，又结合了郭松龄那边刚刚传来的口供，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里带着三分不屑和七分狠厉：“好嘛，这帮小鬼子是真把老子当盘菜了！想等老子平定内乱，累得跟死狗一样，他们再来个趁虚而入，摘现成的桃子？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可惜啊，老子这耳朵好使得很！”
他猛地一拍桌子，对王永江和闻讯赶来的郭松龄下令：“茂宸（郭松龄的字），你来得正好！这事儿，咱们不能光被动挨打，得给他们来个中心开花！”
第二天一早，《关东民声》的头版头条直接引爆了整个奉天城——《惊天阴谋！日谍计划大曝光！关东军欲借暴乱吞并满洲！》。
文章写得那叫一个有鼻子有眼，把日本人的企图描绘得淋漓尽致，就差没把他们的作战计划书全文刊登了。
消息一出，舆论哗然。奉天城里的百姓们议论纷纷，群情激奋。
紧接着，张作霖召开了一场紧急中外记者会。
面对着闪个不停的镁光灯，张大帅上演了一出影帝级的表演。
他满脸“震怒”，将手中的报纸狠狠摔在地上，气得胡子都在发抖，然后抄起手边的茶杯，“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谁给他们的胆子？！啊？！妈了个巴子的，谁给他们的？！”张作霖指着台下的日本记者，唾沫星子横飞，“老子还没死呢！这东三省，只要我张作霖还有一口气在，就轮不到他们来‘接管秩序’！传我命令，全城戒严！给我把那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都揪出来！”
命令一下，奉军荷枪实弹地开上街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整个奉天城的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然而，谁也不知道，就在这“全城戒严”的表象之下，最关键的西市口，原本密布的岗哨却被悄悄撤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两百名奉军精锐，像猎人一样潜伏进了街道两旁的商铺阁楼里，只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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