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城的黎明,总是带着一股子呛人的煤烟味儿和挥之不去的寒意。
但今天,帅府后院的空气里,却多了一丝名为“杀气”的佐料。
王妈,这个在大帅府里伺候了三代人、寻常连大帅都要喊声“老姐姐”的女人,此刻却像一尊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煞神。
她那张布满褶子的脸冷若冰霜,手里拄着的也不是寻常拐杖,而是张家祖传的家法杖——一根油光锃亮、不知沾过多少屁股蛋子血的紫檀木棍。
“哐当!”
一声巨响,祠堂那厚重的门槛,竟被她一杖给生生劈成了两半。
木屑纷飞中,王妈的声音不大,却像冰锥子一样扎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今日不审军,只审家!哪个龟孙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就别想活着跨出这道门!”
祠堂内,香烟缭绕,列祖列宗的牌位静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张作霖就站在灵位前,一身戎装,身形挺拔如松,但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却翻涌着能将人溺毙的惊涛骇浪。
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中死死攥着几片烧得残缺不全的纸页。
那是周永年冒死从一处秘密联络点的火盆里抢出来的密令残页,上面的字迹,他化成灰都认得——是他那个最器重、最疼爱的儿子,张学良的亲笔。
“……若父执迷神权,子当兵谏以正国体……”
短短十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张作霖的心窝里。
他猛地发出一声冷笑,笑声里充满了自嘲与无尽的悲凉。
“好一个‘兵谏’,好一个‘正国体’!老子在枪林弹雨里给你小子打下的江山,你转头就拿‘宪政’这把洋人的破刀来捅老子的腰眼?真当老子是前清那些任人摆布的老佛爷了?!”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回荡,带着一股子压抑到极致的暴怒,仿佛下一秒就要把整个奉天城都给掀了。
午时,军法堂。
肃杀的气氛几乎凝成了实质。
陈忠义被两个亲兵抬了进来,与其说是抬,不如说是架着一具尚有余温的躯体。
他浑身是伤,那张曾经憨厚朴实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干涸的血痂和两个黑洞洞的眼眶。
他双目已废,但怀里却像抱着稀世珍宝一样,紧紧抱着一封用血写就的布帛。
“大帅……大帅未疯!”他被人放在地上,却挣扎着想要跪直身子,空洞的眼眶“望”向张作霖的方向,嘶哑的吼声如同困兽悲鸣,“疯的是那些忘了枪杆子是谁给的,忘了这身军装是谁发的畜生!”
他开始断断续续地回忆,声音因为激动和痛苦而颤抖。
就在三天前的深夜,少帅的几名心腹亲信,在城西的一处宅子里秘密会见了阎锡山派来的代表。
他作为外围的警卫,察觉到不对劲,死活不肯开门放行。
然后……然后他就被那群平日里称兄道弟的“袍泽”按在地上,被他们用匕首,活生生剜去了双眼。
“他们说……他们说老帅被日本人的童谣搞得神志不清,要替天行道,联晋伐奉……呸!一群背宗忘祖的白眼狼!”陈忠义咳出一口血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举起怀中的血书,“大帅……这是我……我最后能为您做的事了……”
张作霖死死盯着那封浸透了鲜血和忠诚的布帛,喉头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要将那股直冲天灵盖的杀意强行咽下去。
他从未觉得如此寒冷,这股寒意比西伯利亚的寒流更甚,因为它发自肺腑,冻结血脉。
也就在这一刻,一道冰冷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机械音,悄无声息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忠魂泣血·心火反照·激活条件达成:30%】
张作霖的瞳孔猛地一缩,什么玩意儿?
幻听了?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快被这接二连三的破事搞炸了,怎么还蹦出个怪动静?
午后,一条不起眼的街巷。
小哑兵李石头蜷缩在墙角,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
他已经整整一夜没合眼了,只要闭上眼睛,就是一幕幕让他灵魂战栗的梦魇。
他浑身发抖,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呓语:“少帅……签字……别哭……山海关……”
几个巡街的奉军士兵听见了动静,看他神情诡异,又穿着军装,便将他押到了大帅府。
面对着杀气腾腾的张作霖,李石头吓得几乎要尿了裤子。
他拼命地摇头,双手在空中飞快地比划着。
旁边一个通晓手语的文书,一边看一边翻译,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古怪。
“他说……他说他前天晚上给少帅的临时书房站岗,透过窗户缝……看见少帅在灯下写一份……一份‘讨逆通电’。”
“讨逆?”张作霖眉头一拧,这又是什么新花样?
翻译咽了口唾沫,继续道:“他说,少帅一边写一边流泪,拳头把桌子捶得砰砰响……嘴里好像在说‘爹,儿子不孝’……写完了,少帅盯着那份通电看了很久很久,最后还是签了字……他说……少帅哭得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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