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无形的绳索,在陈明远登上北大礼堂讲台的那一刻,便已悄然缠上了他的舌头。
他本以为自己是普罗米修斯,要为这片愚昧的土地盗来理性的天火。
他清了清嗓子,面对台下成百上千双求知若渴的眼睛,声音洪亮如钟:“张作霖以神异惑众,操弄鬼神之说,实为窃国欺民,是骑在咱们脖子上的新时代秦始皇!”
一言既出,石破天惊。
台下学子们的热血瞬间被点燃,振臂高呼,声浪几乎要掀翻礼堂的屋顶。
“打倒张作霖!”“还我科学,还我民主!”的口号此起彼伏。
陈明远满意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这是他想要的效果。
他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那份呕心沥血写就的《反迷信宣言》,正准备慷慨陈词,将这场运动推向高潮。
可就在此时,一股诡异的麻痹感从他舌根处毫无征兆地炸开,瞬间蔓延至整个舌尖。
“同…同胞们…我们…我们…”他张着嘴,却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唇枪舌剑变成了一团浆糊。
原本清晰的字句在口腔里打了好几个死结,愣是冲不破牙关。
他越是着急,舌头越是不听使唤,像一条被抽了筋的泥鳅,笨拙地乱拱。
台下的骚动渐渐平息,学生们面面相觑,疑惑地看着台上那位满头大汗、面色涨红却说不出话的知名教授。
就在这尴尬到凝固的空气中,一个清脆的童声毫无预兆地响起,带着戏谑的调子,穿透了整个礼堂。
角落里,一个穿着短褂、剃着青皮脑袋的小报童,也就是小豆子,正拍着巴掌,有板有眼地领唱起来:“教授讲大话,舌头要烂啦!昨夜写黑稿,银元塞床下!”
起初只是他一人,但那歌谣朗朗上口,又带着一股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蔫儿坏,立刻有几个顽皮的学生跟着哼唱起来。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礼堂都回荡起这首诛心之极的童谣。
学生们的眼神从崇敬变为疑惑,又从疑惑变为鄙夷和哄笑。
“胡说…你们…胡说八道!”陈明远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台下,想痛斥这群忘恩负义的孺子。
可他一开口,非但没能发出雄辩的声音,反倒因为舌头失控,喷出了一串不争气的口水,在灯光下划出一道狼狈的弧线。
这下,台下彻底炸了锅。
哄笑声、口哨声、倒彩声汇成一股洪流,将他拍得晕头转向。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场思想启蒙运动,变成了一出滑稽荒诞的闹剧。
他的大脑CPU都快烧干了,也想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辰时,奉天督军府内的民声司,气氛却与北大礼堂的混乱截然相反,静得能听见怀表指针的滴答声。
民政司长王永江躬身将一份文件呈到张作霖面前,语气沉稳,却难掩一丝惊奇:“大帅,正如您所料。陈明远三日前,确实从日方‘东亚文化振兴会’手中,收受了一笔五百银元的‘启蒙基金’,用途是印制反您的传单。证据,就是按照卜瞎子‘梦中所见’的方位,让小豆子带人从他家后院槐树下掘出的账本。”
张作霖叼着雪茄,翻了翻那本字迹娟秀的账本,嘴角勾起一抹“一切尽在掌握”的冷笑。
他吐出一口浓烟,烟雾缭绕中,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显得格外深不可测:“他陈明远不是喜欢跟老子摆事实,讲道理吗?那老子就让他连道理都讲不成!笔杆子硬?老子就先把他这根笔杆子给他撅了!”
他将雪茄在烟灰缸里狠狠摁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传我的令!立刻让城里所有报童、说书人、街头混混都动起来,给老子全城传唱一首‘舌疮谣’!就说,凡是造谣中伤我奉军、诋毁我张作霖的,三日之内,必定舌生溃疮,口不能言!”
王永江心头一凛,这招釜底抽薪,简直比直接抓人杀头还要毒辣。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一招,是要诛心啊!
午时,北平的街头巷尾,仿佛一夜之间被注入了新的灵魂。
那些穿梭在胡同里的孩子们,嘴里念叨的不再是“小皮球,香蕉梨”,而是那首新鲜出炉、带着几分邪性的童谣:“大帅不渡海,谣言先烂舌;昨夜骂一句,今早就流血!”
童谣就像长了脚的病毒,迅速感染了整座城市。
茶馆里,客人们交头接耳;牌桌上,赌徒们窃窃私语;就连拉洋车的,都在歇脚时跟同行神神秘秘地比划。
这股风潮在午门外达到顶峰。
一位自称曾在前清刑部当过“老判官”的白胡子老头,在街边设下了一座“影火坛”。
坛前点着一盆熊熊的炭火,火光将人的影子投射在背后的白墙上,拉得又长又诡异。
他当众揪出三个前几日还在市场上大肆散播“奉军克扣军饷”谣言的商贩。
“人说谎,影子可不会!”老判官声如洪钟,指着那三人的影子,“你们若心中无鬼,便敢让自己的影子在三昧真火前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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