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心堂内,龙凤红烛依旧噼啪燃烧,只是那跳跃的火苗映照下的不再是旖旎暧昧,而是一片兵荒马乱后的死寂和尴尬。
李之源裹着厚厚的锦被,像只受惊过度的小鹌鹑,缩在拔步床的最里角,只露出一双乌溜溜、还带着惊恐余韵的大眼睛。他小脸煞白,嘴唇紧抿,警惕地盯着床沿那片被刻意用另一条锦被盖住的“凶案现场”,仿佛那里潜伏着能要他命的怪兽。
繁花站在床边,一张温婉秀丽的俏脸红得能滴出血来,手指不安地绞着水红色的衣角,头垂得低低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刚才那番羞死人的低声解释,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她偷偷抬眼觑了一下小王爷,见他那副惊魂未定、完全不明所以的模样,心头又是无奈又是委屈,更多的是一种恨不得原地消失的窘迫。
暖阁里静得可怕,只有烛火燃烧的细微声响和李之源偶尔因紧张而加重的呼吸声。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合欢香气、淡淡的酒味,以及一种名为“巨大误会”的、令人窒息的尴尬。
“咳……” 李之源清了清嗓子,声音干涩发紧,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繁……繁花,你……你确定……本王真的没事?那……那血……” 他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被盖住的地方,眼神里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不是本王流的?是……是你的?” 他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小脸皱成一团,充满了难以理解。
繁花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头顶,脸颊烫得能烙饼。她羞得脚趾头都蜷缩起来,声如蚊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回……回小王爷……是……是奴婢……是女子……初……初次承……承恩时的……落红……并非伤病所致……” 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见,头埋得更低了。
“落红?” 李之源茫然地重复了一遍,乌溜溜的眼珠里满是问号,“那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落?还会流血?疼不疼?以后还会落吗?会不会死?” 他连珠炮似的发问,每一个问题都像小锤子敲在繁花紧绷的神经上。
繁花彻底语塞了。这让她怎么回答?难道要她给一个十二岁、对男女之事懵懂无知的小王爷详细讲解人体的奥秘和周公之礼?王妃娘娘当初只吩咐她“好好伺候”,可没说要当启蒙先生啊!她窘迫得快要哭出来,只能含糊道:“不……不会死的……就……就这一次……以后……以后就没事了……真的没事了,小王爷您放宽心……” 她只能反复强调“没事”,试图安抚这只受惊的小兽。
“就这一次?真的?” 李之源半信半疑,裹紧被子又往里缩了缩,大眼睛里依旧闪烁着不安,“你可别骗本王!本王刚才……刚才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他心有余悸地拍拍小胸脯,仿佛还能感受到刚才那股直冲天灵盖的寒意。
繁花用力点头,恨不得指天发誓:“奴婢不敢欺瞒小王爷!千真万确!您看您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一点伤都没有!”
李之源低头看了看自己雪白的中衣,又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一下手脚,确实没感觉到哪里疼。他紧绷的小脸这才稍稍放松了一丝,但眼神里的惊疑并未完全散去。他看看一脸羞窘欲死的繁花,又看看那被盖住的“凶案现场”,只觉得今晚的经历简直比被王强拉着去掏马蜂窝还要刺激离奇一万倍!这“房里人”也太可怕了!居然会流血!
就在这尴尬与后怕交织的诡异寂静中,澄心堂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喧哗!
“源儿!我的源儿——!!!” 一声凄厉到变了调的、饱含惊惶与母爱的尖叫,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撕裂了王府后院的宁静,也彻底打破了澄心堂内那脆弱而尴尬的平衡。
紧接着,是纷乱急促的脚步声、丫鬟婆子惊慌失措的呼喊声、管事焦急的劝阻声、铠甲叶片摩擦的铿锵声……无数声音混杂在一起,如同汹涌的潮水,朝着澄心堂方向席卷而来!
“王妃娘娘!您慢点!当心脚下!” “快!掌灯!多掌灯!” “让开!都给我让开!” “太医!太医到了没有?!”
李之源和繁花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动静惊得浑身一颤。
李之源猛地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惊恐地望向门口:“是……是娘亲?!” 他听出了那声凄厉尖叫的主人。
繁花更是吓得花容失色,手足无措:“王……王妃娘娘来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她看着床褥上那片狼藉,再看看自己和小王爷此刻的模样,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轰隆! 澄心堂那两扇厚重的雕花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力道之大,几乎将门轴都撞断了!
寒风裹挟着大片的雪花,呼啸着卷入温暖的寝殿,吹得烛火剧烈摇曳,光影乱舞。
门口,人影憧憧!
为首一人,正是唐王妃! 她显然是刚从睡梦中被惊醒,连外袍都来不及穿好,只胡乱披着一件深紫色的狐裘大氅,内里是单薄的寝衣。一头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几缕发丝被冷汗黏在苍白的脸颊上。那张平日里端庄温婉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极致的惊惶和恐惧,一双美目圆睁,死死盯着拔步床的方向,里面盛满了泪水,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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