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踏入店门的瞬间,荣兴那如芒在背的窥探感终于消失。那个不甘心的荣教授追到巷口,恰好看到陈云走进了“天下钱庄”那气派无比的大门。荣教授瞬间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脸上最后一点血色褪尽,只剩下惨白和绝望。他像是丢了魂,身体晃了晃,苦笑着,喃喃自语:“完了……完了……” 他知道,“天下钱庄”的老板谭国华虽然退下来了,但眼力、人脉、财力,哪一样都不是他能比的!那些宝贝与自己彻底无缘了。他失魂落魄,一步三回头地,背影颓然地消失在人流中。
店内。
陈云直奔那恢弘的中央柜台区域。立刻有一位穿着整洁暗青色唐装、满头银丝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者迎了上来,微笑着问道:“小伙子,看点什么还是……?”
老者的面容映入眼帘——谭国华!
轰!又是一记无声的闷雷在陈云识海中炸响!
眼前这位个子不高、眼神锐利如鹰隼、面容普通却自带一股威严沉凝气场的老人,正是前粤东省博物馆馆长——谭国华!
无数记忆碎片如同汹涌的潮水拍岸而来:
· 前世父亲的诊所,那股浓郁的中药味混合着老旧木家具的气息。父亲——那位医术精湛、酷爱收藏的老中医,总是兴致勃勃地带他去拜访谭老。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友凑在台灯下,为一件新收到的康熙青花争得面红耳赤,然后又会抚掌大笑……
· 古玩地摊上,少年的自己懵懂地拿起一枚古钱,谭老俯下身,温厚的手掌覆上他的手背,耐心地指着钱币的锈色、字口、边轮,讲述着断代辨伪的精要。那声音带着粤地特有的温和腔调……
· ……
· 还有——那个叫谭文娟的明媚少女!
那个总爱穿着素色连衣裙,眉眼弯弯,笑容像夏日的阳光一样灿烂的女孩。她是谭国华的掌上明珠!在那段动乱的、下乡劳动的灰暗岁月里,她如同一团小小的火焰,固执地、不讲道理地挤进陈云冷漠封闭的世界。她偷偷省下自己那点可怜的口粮,塞给被繁重劳动压垮的陈云;她笨拙地帮陈云缝补被汗水浸透、反复摩擦而破损的肩头衣服;她那双明亮的眼睛总是带着毫不掩饰的爱慕和担忧,追随着那个对“儿女情长”不屑一顾的冰冷少年……他清晰地记得自己那时是多么淡漠甚至冷酷地推开她递来的水和食物,用“革命理想高于一切”的冰冷话语浇灭她的热情……
· 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高考恢复前夕。文娟得知家里有亲戚从英国回来探亲,可以带她出去念书,她像只快活的小鸟跑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眼中带着最后一丝希冀……而他,只是抬起头,淡淡地“哦”了一声,便又埋头于枯燥的习题册……她走后不久,他便收到了她托父亲转交的一封信,娟秀的字迹写着:
“陈云:
我走了。也许……永远。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厌烦我。但我还是忍不住想关心你,想对你好……大概是我傻吧。
你要……照顾好自己。天冷加衣,饿了别硬撑……以后,没人给你偷藏窝头了……”
信封里,还夹着几张皱巴巴却干净崭新、印着工农兵头像的粮票……
· 多年后,听谭老叹息着说起:文娟在英国,也成了家,丈夫是个银行家,过得很幸福……只是眼底那份意难平的遗憾,陈云至死难忘。
心头那根早已被磨平锐角、尘封多年的弦,在这一刻,因为猝不及防地面对这位前世视若亲长的老人,被狠狠地拨动!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前世亏欠的,何止是情谊?还有那份沉甸甸的……父辈恩情!
然而,他只能硬生生压下所有翻腾的情感,将所有潮涌都锁进眼底最深处的寒潭。眼神保持着乡间少年惯有的、面对陌生人的那份拘谨与木讷,只是比寻常少年多了几分沉稳。
谭国华也在审视陈云。眼前这少年衣着确实寒酸破旧,沾满灰尘和汗渍,解放鞋破洞处露出的脚趾也沾着泥土。但他身板挺直,眉宇间那股不卑不亢、甚至隐隐透出的气度,与这身打扮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尤其那双眼睛,清澈明亮,仿佛能看透人心,深处却藏着超越年龄的沉静和力量。一丝莫名的、似曾相识却又抓不住的恍惚感掠过谭国华心头,随即又归于平静,只当是错觉。
“小伙子!你稍等一下,”谭国华抬手指了指旁边一个正拿着件玉器在柜台上和店员小声交谈的中年男子,“我先跟这位先生处理完这笔交易,马上就轮到你了!抱歉稍等片刻,请先随便看看。”
“没关系,谭老板您先忙。”陈云微微颔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依言退后几步,站定。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大厅那些璀璨的钱币海洋,心神却是全部集中在了谭国华那边。
那位中年男子似乎谈妥了价钱,从裤子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白色挂件递给店员。陈云眼尖,只一眼便看清:那是一件和田白玉籽料观音坐莲挂件。玉质算得上细润油密,但离顶级的羊脂白玉尚有距离,白度欠佳,微微偏青,水头也略显不足,只是雕工确实精湛,法相端庄,线条流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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