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文士终于塞好了书,舒了口气,转过身,这才发现店内的林弈。
他约莫四十上下年纪,面容清癯,眼角已有细纹,但一双眼睛却澄澈明亮,透着洞悉世事的智慧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哦?有客至?”他微微一笑,拂了拂袍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陋店狭小,多是些无人问津的故纸堆,小友想寻些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林弈身上,尤其是在他腰间的青鸾短刃和那略显破旧却气质不凡的衣物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林弈拱手一礼,不卑不亢:“晚辈林弈,初至沧溟,听闻此地有书屋,特来拜访。并非特定寻找何物,只是……心中有些疑惑,不知何处可解。”
文士闻言,笑意更深了些:“疑惑?好,甚好。人生于世,尤其是生于这茫茫墟荒,若无疑惑,反倒奇怪了。“
”某名墨衡,暂居于此,与书卷为伴。小友若不嫌弃,可坐下喝杯粗茶,疑惑虽多,或许能于闲谈中窥得一二线索。”
他引着林弈来到店堂一角的小茶几旁坐下,沏上两杯色泽清淡、却异香扑鼻的茶水。茶香入腹,林弈竟感觉体内枯竭的经脉都舒缓了几分。
“好茶。”林弈由衷赞道。
“山野粗茶罢了,能安神益气,于修行略有小补。”
墨衡摆摆手,看似随意地问道,“观小友风尘仆仆,眉宇间虽带疲惫,却神藏内蕴,灵光自显,非是凡俗。可是从东面而来?”
林弈心中微凛,此人眼力好毒!他谨慎答道:“晚辈确实自东面游历而来。”
墨衡点点头,并未深究,只是轻抿一口茶,悠然道:“古之修者常言:‘欲致广大,先尽精微;欲极高明,先道中庸。’ 小友方才入门时,气息虽弱,却隐有与周遭元炁共鸣之势。”
“虽稍显躁动,然根基之纯正,实属罕见。只是……似有股力量,如烈火烹油,虽能逞一时之威,却易伤及根本啊。”
他话语平和,却一针见血地点出了林弈目前的状态:灵息术根基不错,但血烙之力的隐患仍在!
林弈心中震动,知道遇到了高人。他深吸一口气,坦诚道:“先生慧眼。晚辈确曾借助过某些……非常之力,虽解一时之厄,却遗祸匪浅,正不知如何化解疏导,请先生指点。”
墨衡看着林弈坦诚而渴望的眼神,颔首微笑:“先贤有云:‘知止而定,定而能静,静而能安,安而能虑,虑而能得。’ 力量无分正邪,在乎运用之心。”
“那股力量既然源于你身,排斥压制并非上策,当如大禹治水,疏导之功,重於围堵。你需真正了解它,方能驾驭它。”
他放下茶杯,目光变得深邃:“小友,你的疑惑,或许并非仅仅在于力量本身吧?这茫茫墟荒,从何而来?旧朝因何而终?人族未来又在何方?……这些,或许才是你真正想追寻的答案。”
林弈默然,心中却如惊涛骇浪。这位自称墨衡的先生,寥寥数语,便几乎道破了他所有的心事。
“求先生教我。”林弈起身,郑重一揖。
墨衡虚扶一下,笑道:“某一介闲散之人,当不得‘教授’之名。不过痴长几岁,多读了几本残书罢了。”
“你若无事,可常来此坐坐,书中自有万千世界,或能解答你些许疑惑。至于修行路上的关隘……”
他指了指那满屋的书卷,“古人云:‘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 先从认识你自身,认识这片天地开始吧。”
“那边角落,有些关于基础元炁论、灵犀初解以及旧朝地理志异的竹简,虽是基础,却乃根本。或许,你能从中找到梳理体内那股‘火’的灵感。”
林弈顺着指引走去,果然看到一堆摆放整齐的古老竹简。
他拿起一卷《元炁通感初篇》,轻轻展开,上面的文字古朴深奥,却配有简单的图谱,深入浅出地讲解着感应与引导天地元炁的基本法门,其中许多观点竟与《灵息吐纳术》暗合,却又更加系统详尽。
他如获至宝,立刻沉浸其中。
窗外,沧溟城的雾霭依旧,书屋之内,却仿佛自成一方宁静天地。
林弈的问道之路,于这满是书香与疑惑的陋室之中,悄然开始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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