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心深处,那场决定世界存亡的惨烈搏杀所带来的轰鸣与法则震荡已然平息,但随之而来的,并非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心头的、近乎绝望的静默。
当陆沉舟、萧云澜率领着伤痕累累、人数十不存一的剑盟修士,沿着那条在激战中崩塌近半、处处是险阻的地心通道,艰难地重返地表时,他们迎接的,并非记忆中那片灵气盎然、山河锦绣的中州故土。通道尽头的光亮,指引他们踏入的,是一个色彩尽失、气息奄奄的全然陌生的世界。
天空,不再是澄澈的蔚蓝或深邃的夜空,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病态的灰黄色。仿佛有一张无边无际的尘埃巨幕永久地笼罩了苍穹,阳光被顽强地过滤成一种昏沉惨淡的光线,无力地洒落在大地上。曾经充盈于天地之间,滋养万物,供修士吐纳炼化的灵气,此刻变得稀薄而滞涩,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在吞咽粗粝的沙砾,灵气入体,非但不能带来滋养,反而引得经脉隐隐作痛,运转不畅。更令人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的是,空气中依旧顽固地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星蚀”气息。它不再像之前那般狂暴,具有直接的侵蚀性,却如同一种无形无质、渗透万物的诅咒,深深烙印进了这片土地的每一颗粒子,混合在每一缕微风,甚至可能潜藏于每一滴即将降落的雨水中。
目光所及,唯有满目疮痍,山河破碎。
大地仿佛被某种无法想象的巨兽用其利爪疯狂地撕扯、犁过,布满了纵横交错、深不见底的幽暗裂谷,以及大片大片因巨力挤压而扭曲隆起的地表褶皱。无数曾经作为地标、高耸入云、引无数修士向往的灵山秀峰,或是被无形的力量拦腰斩断,巨大的山体上半部分不翼而飞,只留下狰狞的断口;或是整体崩塌,化作一座座由亿万钧巨石堆积而成的、毫无生气的乱石堆,如同大地上突兀的坟冢。江河被迫改道,昔日奔腾的河道或被截断,形成干涸龟裂的河床,或被倒灌的海水淹没,沦为一片片浑浊不堪、散发着怪味的死水沼泽。曾经人烟稠密、繁华鼎盛的城镇与宁静的村庄,如今只剩下一片片焦黑与灰白交织的断壁残垣,偶尔能见几根倔强指向天空的焦黑木梁,以及遍地破碎的瓦砾,它们以一种永恒的静默,无声地诉说着在不久之前降临的、那场席卷一切的恐怖劫难。
死寂。
一种剥夺了所有生机、令人心头发慌的死寂,笼罩了四野。
除了那不知疲倦的风,如同怨灵呜咽般,在巨大的地裂峡谷间、在倒塌的建筑骨架中穿梭,发出空洞而悲鸣的呼啸,几乎再也听不到任何属于生命的声音。记忆中清脆的鸟鸣、悠远的兽吼,乃至最微小的昆虫在草丛间爬行的窸窣声,都彻底消失了。放眼望去,植被已大面积枯萎死去,只剩下零星一些最为顽强的、却也呈现出明显不健康灰黑色调的杂草,如同垂死老者稀疏的毛发,在废墟的缝隙间、在贫瘠的土壤上艰难地探出头,苟延残喘。
“这……这就是……我们回来的……中州吗?” 一名身上带伤、脸色苍白的年轻万象楼弟子,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几乎无法将眼前这片如同被遗弃了千万年的废土,与自己记忆中那个钟灵毓秀的修炼圣地联系起来。他的话语,道出了在场几乎所有幸存修士的心声,一种深沉的迷茫与幻灭感在人群中无声蔓延。
萧云澜紧闭双眸,强忍着心头的悸动,将自身那庞大而精纯的神念如同水银泻地般,小心翼翼地向四周铺展开来,试图更深入地感知这片天地的真实状况。在她的神念感知中,世界呈现出另一幅更加触目惊心的图景:地底深处,那些原本如同世界血脉般奔腾不息的灵脉,此刻大多断裂、淤塞,传递来的只有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整个天地灵气的自然循环几乎陷入了停滞。而更宏观的层面,那构成世界稳定基础的天地法则,也布满了无数细微却清晰的伤痕,就像一件绝世精美的瓷器被狠狠摔碎后,又被强行粘合在一起,处处都是脆弱的裂痕,仿佛轻轻一触,就可能引发彻底的崩解。
“天地灵机受损极重,近乎枯竭。法则之网亦残破不堪,需要极其漫长的时间才可能自我修复。” 她缓缓睁开双眼,那双曾洞悉虚实的眼眸中,此刻只剩下化不开的沉重,“眼下的困境,远不止是灵草灵石这些修炼资源的匮乏。这是我们修行之道的根基,是整个环境本身,被动摇了。自此往后……在此界修行,必将事倍功半,而突破每一个大境界时所面临的瓶颈与难度,恐怕会比过往,增加数倍不止。”
陆沉舟始终沉默着,刚毅的面庞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有体表那若隐若现、自行流转的修罗战纹,在帮助他抵抗着环境中那些残留的、令人不适的微弱气息。他迈开步伐,独自一人走到一处地势较高的断崖边缘,沉默地伫立在那里,如同一尊石刻的雕像,眺望着眼前这片无比破碎、失去了颜色的山河。在他体内,那缕属于初代修罗王的古老残魂,也传递出一股跨越了万古时空的苍凉与悲悯。作为上古时期被尊为“护界者”的存在,即便只剩残魂,目睹此情此景,亦感同身受,那是一种守护失败后的沉痛与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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