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并非如晨曦破晓般自然涌现,而是从一片冰冷、粘稠、吞噬一切的虚无中,被一丝微弱的求生本能,一点点艰难地打捞起来的。如同在无光的深海之底,沉沦了万古的岁月,每一次试图挣脱那黑暗的拥抱,向上浮游,都会被更沉重的疲惫感和灵魂被撕裂般的痛楚拖拽回去,重新坠入那令人绝望的混沌深渊。
痛楚,成了她回归现实的第一道坐标。
那是一种遍布“存在”本身的剧痛,仿佛每一个构成她灵体的光点都曾被强行拆散,又在某种蛮横的力量下仓促重组,留下了无数细微却深刻的裂痕。在这绵延不绝的痛楚刺激下,一丝微弱的光感,终于如同锋利的针尖,刺破了厚重的黑暗帷幕。
她艰难地,几乎是耗尽了刚刚凝聚起的所有气力,才掀开了那仿佛重若千钧的眼睑。
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只有大片大片的暗红与漆黑混杂,如同打翻的调色盘。渐渐地,景象开始聚焦,清晰,将一片完全陌生、充斥着死寂与破败的世界,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眼前。
天空,是诡异的暗红色,仿佛由凝固的、氧化了的血液铺就而成,厚重得令人窒息。没有日月,没有星辰,更没有流云。只有一些破碎的、散发着惨白或幽蓝微光的巨大符文,如同濒死的游鱼,在极高极远的天幕上缓慢地、毫无规律地飘荡着,它们是这片死寂天穹上唯一的、却又更添几分诡谲的“星辰”。
目光下移,大地更是触目惊心。焦黑的土地与惨白的碎骨交织成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荒芜画卷。无数巨大得超乎想象的骨骼半埋于焦土之中,或断裂,或扭曲,有些即便残缺不堪,依旧晶莹如玉,隐隐散发着令人心胆俱裂的古老威压;另一些则呈现出黯淡的金属光泽,仿佛属于某种非人的巨灵。在这些巨骨之间,散落着各式各样破碎的兵器残骸,长枪断折,巨斧崩刃,甲胄化为锈蚀的碎片,它们被时光侵蚀,覆盖着厚厚的尘埃,但某些残片上,依旧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却凌厉刺骨的杀伐之气,诉说着那场早已湮灭在时光长河中的战争的惨烈。
这里,是神陨之地。传说中,远古神魔在此爆发出最终决战的战场,亦是无数强大存在的埋骨坟场。
空气沉重得仿佛能压垮灵魂。浓郁到化不开的天地灵气本应是修炼的宝地,但其中却掺杂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气息——那是神圣辉煌与万物死寂的交织,是远古荣光与终极破败的共存。呼吸间,不仅能感受到灵气的滋养,更能清晰地品尝到那令灵魂本能战栗的古老威压,以及一种万物终结、一切归墟的衰亡意味。
新生灵挣扎着,试图用手臂支撑起身体,但仅仅是抬起一寸,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虚弱,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丝毫力量。她低头看向自己,心猛地一沉。原本凝实而莹润,散发着淡淡光华的灵体,此刻变得异常透明,边缘处甚至有些模糊不清,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她吹散,化作虚无。先前为了对抗那个可怕的存在——墨无痕,她不惜一切,燃烧了最根本的本源之力来催动那守护领域,所带来的损耗是毁灭性的,几乎将她彻底掏空。
一阵莫名的焦灼感忽然攫住了她。
剑呢?
那柄赤金短剑!那柄与她一同坠落,承载着她唯一熟悉感的短剑!
她强忍着虚弱和剧痛,转动僵硬的脖颈,目光急切而又带着恐惧地在周围扫视,掠过狰狞的骨殖,掠过冰冷的残兵。
终于,在她不远处,一堆由某种巨兽骨骼风化形成的惨白色骨粉中,她看到了那抹熟悉的、如今却黯淡无比的金色。
短剑斜斜地插在那里,剑身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原本流转的光华彻底内敛,甚至变得有些灰扑扑的,看上去与周围那些锈迹斑斑的兵器残骸毫无二致,就像一柄被遗弃在此地无数岁月、早已灵性全失的凡铁。
看到短剑还在,新生灵心中那翻腾的焦灼感,总算平息了一丝。她用手肘支撑着地面,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朝着短剑的方向爬去。粗糙的焦土和碎骨硌得她灵体生疼,每移动一寸都伴随着巨大的消耗。终于,她够到了那柄剑。
她的手,颤抖着,握上了那冰冷的剑柄。
熟悉的触感传来,那是金属特有的凉意。然而,也仅此而已。她再也感觉不到之前那种微弱的、如同心跳般的共鸣,也捕捉不到任何一丝意念的波动。剑,死寂沉沉,仿佛内部的某种核心已经彻底熄灭。剑中之魂,那个曾与她一同对抗强敌的存在,似乎已陷入了永恒的长眠,再也不会醒来。
“……”
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孤独感,如同极地的冰寒潮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来,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这片神灵的坟场,更不知道,在这无边无际、充满未知死寂的世界里,她该去往何方,又能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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