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兵冢之山,那股萦绕不散的锋锐死寂之气似乎被甩在了身后,但随之而来的,是神陨之地更深层区域那无孔不入的、更为诡谲的压迫感。新生灵抱着那柄赤金短剑,每一步都踏得小心翼翼,如同行走在巨兽濒死的梦境边缘。
这里的空间不再是稳定的概念,光线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吞噬、扭曲,昏沉如同永恒的黄昏。并非黑暗,却比纯粹的黑暗更令人心悸,因为它剥夺了清晰的界限,让远与近、实与虚都变得模糊不定。时常有破碎的法则碎片,如同苍白或幽暗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飘过。它们并非实体,却带着足以湮灭魂灵的致命威胁,一次不经意的擦身,可能就会导致部分躯体的永久“缺失”或是意识的彻底混乱。新生灵必须将全部精神凝聚成一根纤细而坚韧的丝线,一端系于自身对危险的、近乎本能的直觉,另一端,则连接着怀中短剑传来的、那微弱却始终不曾断绝的指引。
她的身影在断壁残垣与时而张开、时而弥合的空间裂缝间艰难穿行。那些残垣是某种难以想象的宏伟建筑的遗骸,巨大的石块上残留着非人力所能雕琢的纹路,断裂处平滑如镜,仿佛被无上伟力瞬间斩断。裂缝则如同无形的深渊巨口,偶尔泄露出一丝来自未知维度的吸力或喷吐出混乱的能量流。
怀中的赤金短剑,已成为她在这片绝地中最重要的伙伴与信标。它不再是兵冢初得时的死寂冰冷,剑身始终维持着一种温润的热度,如同拥有生命的脉搏。那道曾经几乎将剑身断为两截的最狰狞裂痕,在汲取了兵冢的残念与她的力量后,已然愈合了大半,但并未完全消失,而是留下了一道深刻的、泛着暗金色的印记,如同伤愈后留下的、昭示着过往惨烈战斗的疤痕。剑身内部,属于楚狂的那一团残魂火苗,稳定地燃烧着,光芒虽弱,却透着一股历经磨砺后愈发坚韧的意志波动。他依旧无法交流,意识仿佛沉沦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混沌之海深处,但那“存在”本身,已不再是虚无缥缈,而是有了确切的重量和温度。
更让新生灵感到一种奇异的联结感的,是她与短剑之间那丝愈发紧密的心灵联系。它不再仅仅是单向的指引,有时,她能模糊地捕捉到他那沉寂意识深处,偶尔泛起的、极其细微的情绪碎片。它们如同冰层之下悄然涌动的暗流,倏忽而来,倏忽而去——有面对不可战胜之强敌时爆发出的、烙印在灵魂里的不屈与狂傲;有对某种失落力量或境界的、近乎执拗的追寻之意;甚至,还有一丝……极其隐晦难察的、对某个遥远身影的复杂牵挂,那牵挂里混杂着难以言喻的愧疚、守护的承诺,以及深埋的痛楚。这些零碎的意识片段,让她对“楚狂”这个名字的理解,不再仅仅是剑中一个抽象的概念,而是逐渐勾勒出一个有血有肉、有过往、有执念的、具体的存在轮廓。
短剑指引的方向明确而坚定,仿佛磁石坚定不移地指向南极。它似乎被某种与它本源密切相关的东西强烈地吸引着,那吸引力带着一种近乎悲怆的急切。新生灵能分辨出,这股召唤的源头,并非来自她潜意识中感应到的、云清瑶沉睡之地所散发的那种宏大、神圣却带着命运般沉重压力的召唤,而是偏向核心区域的一侧,指向一片更加古老、更加破碎、气息也更加诡异的遗迹。
随着她循着指引不断深入,周围的景象悄然变化。神魔的巨型骸骨与堆积如山的兵器残骸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更多人工(或某种智慧存在)建造的痕迹。残破的建筑遗迹开始成为主体,巨大的石柱倾颓断裂,上面雕刻着早已失传、连其含义都已湮灭在时光长河中的符文;断裂的拱门孤寂地矗立,连接着虚无的空间,仿佛曾是一座超越凡人想象的宏伟殿堂的一部分,如今只剩下这些支离破碎的构件,在无声地诉说着往昔不可一世的辉煌。
与此同时,空气中弥漫的气息也变得更加复杂难明。除了那交织碰撞、彼此侵蚀的神性光辉与深渊魔气之外,这里还多了一种……流转不定的、仿佛能映照人心、扰动思绪的奇异波动。这波动让新生灵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心神稳固自身灵台,避免被其引动内心潜藏的杂念。
终于,在耗费了不知多少心力,艰难地穿越一片由巨大方形黑石垒成的、如同迷宫般的残垣断壁之后,眼前的视野豁然开朗,她也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那吸引赤金短剑的源头所在。
那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圆形广场,与周围的混乱破败形成鲜明对比。广场地面由一种光滑如镜的黑色玉石铺就,完整得不可思议,倒映着上方那片永远昏暗、扭曲的天空,使得整个空间显得格外幽深、静谧,甚至带着一种不祥的庄严。而广场的中央,矗立着的,并非任何神魔的骸骨或强大的兵器,而是……一面巨大的、孤零零的石镜。
石镜高达三丈,宛如一座沉默的碑。镜框由某种非金非石的暗灰色材质雕琢而成,花纹古朴到了极致,也繁复到了极致,似龙非龙,似凤非凤,更夹杂着许多难以理解的、仿佛代表着轮回、时空与因果宿命的奇异符号,看久了竟让人有种神魂都要被吸入其中的晕眩感。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镜面——那并非预期中光可鉴人的表面,而是如同蒙上了一层永远无法擦去的、厚重无比的尘埃,灰蒙蒙,死气沉沉,映照不出任何影像,连近在咫尺的新生灵和天空的倒影都模糊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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