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秀士”的名声,如同春日溪水中的涟漪,在白溪城西市一带缓缓扩散开来。林青阳那方倚在流水居门口的简陋招牌,渐渐成了此地一景。如真遇到那不讲理的地痞之流,也有沈孤雁的长剑替他讲理。林青阳二人的生活自此也是稳定了下来。
前来求助的人络绎不绝,所求也愈发多样。除了寻常的家书、诉状、契据,竟还有人来请他代写祭文、寿序,甚至是帮学堂里的孩童修改文章。林青阳皆来者不拒,凭借其深厚的学识底蕴与桃花枝带来的那份洞察人情的灵慧,总能将事情办得妥帖周到。
约莫半个月后,一位身着洗得发白儒衫的老秀才,在他的摊前徘徊了许久,面色犹豫,手中紧紧攥着一卷文稿。
林青阳刚送走一位定制寿屏贺词的老主顾,抬头看见老者,便温和一笑,主动招呼:“老先生可是需要代笔?但请坐下说话。”
老秀才这才有些局促地坐下,将手中文稿小心翼翼地递上,叹道:“老朽姓周,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在城中开了间蒙学馆糊口。近日府学欲征集地方教化文章,择优刊印,以彰文风。老朽…老朽呕心沥血作了一篇,自觉尚可,却总觉词不达意,少了些气韵。听闻小哥文采斐然,特来请教,望能…望能斧正一二。”他说得委婉,脸上却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求助于市井代笔的羞赧。
林青阳双手接过文稿,神色郑重:“老先生过誉了,晚辈岂敢言‘斧正’,相互印证罢了。”他展卷细读,文章内容是论述蒙学教化之重,引经据典,格式工整,可见老秀才功底扎实,但正如其所言,行文略显板滞,缺乏打动人心的力量。
他沉吟片刻,体内那缕温和的气流似乎随着他的思绪缓缓流转,灵台一片清明。他取过一张新纸,并未照抄原文,而是根据老秀才文章的核心立意,重新构思布局,以“植树如育人”起兴,将枯燥的论述化为生动的比喻,文字时而如溪流潺潺,阐述启蒙之妙;时而如钟鼓铿锵,强调师道之尊。既保留了原文的严谨,又注入了蓬勃的文气与真情实感。
写罢,他将新作与原文一并递给周秀才:“老先生您看,晚生僭越,依您原意略作调整,是否稍合心意?”
周秀才接过,初时还有些不以为然,但越看眼睛越亮,读到精彩处,竟忍不住以指叩桌,低声吟诵起来。待到读完,他已是激动得胡须微颤,抓住林青阳的手:“妙!妙啊!小哥此文,情理交融,深入浅出,远胜老朽原作十倍!这…这才是真正能教化人心的文章啊!”
林青阳见他清贫,便主动说不必破费。可他执意要付润笔之费,林青阳却坚决推辞:“晚辈是借老先生珠玉在前,方能成文,岂敢受资。若老先生不弃,此文便算你我合作,署名仍以老先生为主。”
周秀才更是感动,连连道谢,拿着文章如获至宝般离去。数日后,他兴冲冲地再次来到流水居,告知林青阳,他那篇文章已被府学学正看中,不仅将刊印,学正大人还亲自批注赞赏,他的蒙学馆也因此声名大振,多了不少学生。
此事经由周秀才之口传出,“青衣秀士”的名声更是上了一层楼,不再仅仅是代笔先生,更隐隐有了“文胆”的意味。一些自视甚高的文人学子,起初对市井间突然冒出个“秀士”颇不以为然,但在读过几篇由他润色或背后捉刀的文章后,也渐渐收起了轻视之心。
收入渐丰,林青阳与沈孤雁便从流水居那间很一般的客房,换到了二楼一间稍大、也干燥明亮些的客房。虽然依旧简朴,但总算有了像样的桌椅。
沈孤雁依旧沉默寡言,但林青阳能感觉到她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不少。她不再需要时刻警惕追兵,白天里,她会留在房中打坐练气,或是擦拭保养她那柄从不离身的长剑。有时,她也会悄然出门,在城中四处走动,看似闲逛,实则在熟悉环境,探查消息,尤其是关于大晋悬镜司以及可能存在的探子动向。偶尔,她也会带回一些南璃特有的伤药或是便于储存的干粮,默默补充着他们的行囊。
黄昏时分,当林青阳结束一天的“营生”,收拾笔墨返回客房时,常常能看到沈孤雁坐在窗边,就着最后一缕天光,专注地翻阅着他带回来的、从书铺租借或抄录的南璃地方志、风物考之类的书籍。她的侧影在暮色中显得沉静而美丽。
雁姐,今天生意不错,我们晚上可以去前面那家汤饼店,尝尝他们新出的炸鱼汤饼。”林青阳将装钱的陶罐放在桌上,发出悦耳的轻响,语气轻快。
沈孤雁从书卷中抬起头,看着他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的笑脸,看着他眼中因为自食其力而焕发的光彩,轻轻“嗯”了一声,将书页折角合上。
两人相处,不再像最初那般客气而疏离。林青阳会跟她分享白天遇到的形形色色的客人和趣事,沈孤雁虽然大多只是静静听着,偶尔才会简短地评论一两句或是分享一些书中看到的见闻,但那种弥漫在房间里的氛围,是温暖而安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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