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柔的烧,真的退了。
虽然还有些低热,但已经不再是那种能把人活活烤干的恐怖高温。他清醒的时间也渐渐多了起来,虽然依旧虚弱得说不出话,但已经能在家人的呼唤下,缓缓睁开眼睛。
这个奇迹般的好转,让整个凤仪宫都沉浸在一种压抑的喜悦之中。
然而,范柔柔的心,却丝毫不敢放松。
她知道,真正的决战,才刚刚开始。
随着高烧退去,念柔身上的痘疹,如同雨后春笋般,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冒了出来。从脸上,到脖子,再到胸前、四肢,很快,他小小的身体上,除了手心脚心,几乎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
那些红色的疹子,迅速变成了一个个饱含着浑浊液体的水疱,晶亮而狰狞。
整个寝殿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混杂着药味和脓液的腥甜气息。
饶是李承稷这样见惯了沙场血腥的帝王,在看到儿子这副模样时,也忍不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色煞白。
“这……这……”他指着念柔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痘疮,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已经不是一个孩子的模样,这简直像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这就是天花。”范柔柔的声音异常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火烧起来了,总要把房子里的东西都烧一遍。现在,火势过去了,留下的就是这些灰烬。”
她一边说,一边指挥着小桃和李嬷嬷,用煮沸后又冷却的温水,沾湿最柔软的棉布,小心翼翼地为念柔擦拭着痘疮的间隙。
她的动作极度轻柔,生怕弄破任何一个水疱。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多?”李承稷心痛如绞,“会留疤吗?他……他以后怎么办?他可是太子啊!”
一个脸上布满麻子坑的太子,如何面对臣民?如何继承大统?
李承稷不敢想下去。
“陛下,现在想这些,太早了。”范柔柔头也不抬,“能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活着,一切都有可能。若是死了,再俊美的容貌,也不过是一捧黄土。”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李承稷。
是啊,他怎么忘了,他们还在和死神拔河。现在去担心那些疤痕,何其可笑。
“那……我们能做什么?”李承稷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
“护理。”范柔柔的回答简单而清晰,“第一,绝对不能抓!我会把他绑起来,就算是无意识的,也不能让他抓破任何一处。”
她看向李嬷嬷,下令道:“用最软的丝绸,把他手脚都轻轻地固定在床柱上,松紧要适度,既不能让他挣脱,也不能勒伤他。”
“是,娘娘。”李嬷嬷立刻去办。
“第二,保持清洁。”范柔柔继续道,“每天,用煮过的温盐水,给他擦拭全身。所有痘疮,一个都不能碰破。如果有自己破溃的,立刻用干净的棉布吸干脓液,再用烈酒擦拭周围,防止感染。”
“烈酒?!”李承稷大惊,“那不是跟用刀子割一样疼吗?他还是个孩子!”
“疼,总比烂掉强。”范柔柔的眼神冷得像冰,“陛下,天花病人,十个有九个不是被烧死的,而是后期痘疮溃烂,全身感染而死。现在,我们是在用一时的疼,换他一辈子的命。”
李承稷被她眼中那股悍不畏死的疯狂震慑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范柔柔指挥着宫人,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这些在他看来近乎残忍的护理。
她亲自监督煮水,亲自检查每一块棉布的洁净程度,甚至亲自调配盐水的浓度。
她冷静、理智,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外科大夫,而不是一个心疼儿子的母亲。
可当她俯下身,为念柔擦拭嘴角流出的涎水时,那眼神里的温柔和心痛,却又是那么真实。
李承稷的心,被这种矛盾撕扯着。
他看着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妻子,忽然觉得,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他以为她的“疯”,是在菜园子里种萝卜,是在御前画虫鱼。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她真正的“疯”,是敢于挑战一切权威,是敢于用最离经叛道的法子,去搏那一线生机。
是一种为了守护所爱,可以与天、与地、与死神为敌的,彻骨的疯狂。
“娘娘,宫外……皇后娘娘派人来了。”一个内侍在殿外小声禀报,“说是听闻太子病重,心急如焚,要……要亲自前来探视。”
李承稷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母后?
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念柔情况刚刚稳定的时候来。名为探视,实则……是想来确认什么吧?
“拦住。”李承稷正要开口,范柔柔却先他一步,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告诉来人,凤仪宫有天花疫症,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出入。皇后凤体金贵,若想我大夏同时失去太子和皇后,就只管进来。”
那内侍吓得一哆嗦,连滚带爬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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