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祠堂前的场院再次人头攒动,气氛却比上次大会更加热烈和急切。空气中弥漫着新翻泥土的清新气息和一种名为“希望”的焦灼。
场院一侧,整齐地摆放着一畦畦青翠欲滴的菜苗,在晨曦中舒展着嫩叶,仿佛绿色的宝石,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林文柏、李文石带着几个帮手早已就位,笔墨纸砚、账本钱箱一应俱全。
耆长刘大山如铁塔般立在最前方维持秩序,而在他身边,赫然站着身形依旧魁梧、目光如炬的王大力。他虽微跛,但腰杆挺得笔直,那股从战场上淬炼出的肃杀之气无形中扩散开来,让躁动的人群不自觉保持着秩序。有这两个汉子一左一右站着,仿佛给这场盛会上了双重保险。
“排队!都排好队!一家一家来!挤坏了苗子谁都没得种!”刘大山声如洪钟。 王大力虽不多言,但那沉静而锐利的目光扫过,比什么话都管用。孩子们都不敢嬉闹了,乖乖躲在大人身后。
队伍很快排成长龙。家家户户的代表,无论是户主还是能干的当家媳妇,都紧紧攥着装着铜钱的布袋或揣在怀里的散钱,脸上交织着激动、紧张和无限的期盼。
条件优越、能选两种的人家,脸上难免带着一丝自豪,声音都洪亮几分:“里正,文石先生,俺家要白萝卜和胡瓜!”
“好嘞!登记,收钱!”李文石笔下飞快,林文柏则亲自点算苗株,郑重交付。
那家人如同接过御赐珍宝般,用早就准备好的、垫着湿布的篮子小心翼翼装好,脸上笑开了花,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挤出人群,脚步飞快地往家赶,恨不得立刻种下。
那些差一点就够条件买两样菜苗的人家,则抓心挠肝,轮到时就忍不住哀求: “文石兄弟,通融通融吧?俺家就差一口人!等秋收卖了粮,准能给老二说上媳妇!到时人口就够了!”
“文柏,您看,钱俺们带够了,就差一个劳力名额,俺家小子明年就能顶半个劳力了!先让俺多种一样吧?”
林文柏总是温和却坚定地拒绝,并给出希望:“老哥/嫂子,规矩定了就不能破,不然对别家不公。您先紧着一样种,种好了比什么都强。等这回分完了若还有富余苗,一准先考虑您家!”这话既坚持了原则,又给了人念想,求情的人虽有些失望,但也只能叹口气,精心挑选起那“一样”来。
轮到王大力家时,王老汉和杨春草一起上前。王老汉声音洪亮,透着全然的信任:“里正,文石先生,俺家听村里的,村里给啥,俺们种啥!”
李文石笑道:“大力叔,春草嫂子,早就给您家留好了,白萝卜和菠菜,长得快,好伺候!您们挑一种。” 杨春草小心翼翼地数出铜钱,一个个放进钱箱,那动作庄重得像是在完成一个仪式。当她接过那盘鲜嫩的苗株时(白萝卜),眼圈微微红了,低声道:“谢谢,谢谢村里……”这份感激,重逾千斤。
那两三户需要赊账的人家,则带着几分忐忑和羞赧上前。李文石并未流露出任何异样,依旧公事公办,仔细说明:“按手印,秋收后第一茬菜卖出,钱就得还上,最迟不能超过年底。能成不?”
“能成!一定能成!”赊账的汉子连连保证,按手印时手都在抖。当他们拿到苗株时,那种如同做梦般、生怕醒来是一场空的表情,令人动容。
冯小芹也来了。她今天特意穿了件半新的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努力想做出当家主母的派头。她紧紧挽着刘小山的胳膊,声音比平时高了几分,带着刻意表现的熟稔和精明:“文石大哥,俺家要胡瓜!钱都备好了!”她快速交钱,接过苗株时,脸上洋溢着一种“我终于也能自己做主”的兴奋和骄傲,仿佛已经看到了丰收的景象。她和刘小山也急匆匆地走了,准备回他们租来的小院大干一场。
一切都在繁忙却有序地进行着,领到苗株的人家欢天喜地离去,场院上空弥漫着喜悦。
就在这时,不和谐的音符终于响起。
王氏和林文杨混在人群边缘,瞅准一个间隙,林文杨突然阴阳怪气地高声叫道:“哎呦!说得真好听!公平?我看是看人下菜碟吧!谁不知道好的壮的苗子都先紧着他们林氏自家人了?轮到我们这些外姓的,剩下的都是歪瓜裂枣!大家说是不是啊?!”
他试图煽动周围几个同样排队靠后的外姓村民。这话极其恶毒,瞬间让热闹的场面为之一静!许多人的目光投了过来,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林文柏脸色一沉,正要开口。 然而,还没等他说话,一个如山岳般沉稳的声音率先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放屁!”
只见王大力跛着脚上前一步,那双经历过尸山血海的眼睛冷冷地盯着林文杨,仅仅是被他看着,林文杨就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我王大力一家也是外姓!”王大力的声音如同闷雷,滚过全场,“里正和族长办事,光明正大,苗株好坏,大家有目共睹!谁再敢红口白牙污蔑人,搅和黄了全村人的大事,”他目光如刀,扫过林文杨和王氏,“先问我王大力这双拳头答不答应!问问咱们平华村的老少爷们答不答应!”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