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堂屋内,茶香袅袅,驱散了最后一丝膳后的闲适。气氛悄然转变,沉静而郑重的气息弥漫开来,预示着真正的谈话即将开始。
文县尊端坐主位,目光缓缓扫过眼前五人——里正林文柏、老族长林守业、“种子”缘起的李货郎、智囊李文石、耆长刘大山。这个核心班底齐聚一堂,让他心下凛然,知晓接下来的对话,将决定此行的最终成果。
他轻呷一口清茶,盏沿与托盘的轻叩声在静室中格外清晰。放下茶盏,他开门见山:“林里正,诸位,今日所见所闻,着实令文某震撼。贵村之新象,远超卷宗所载,更远超本官预期。尤其这些菜种,于民生有大利。不知……贵村可愿将此祥瑞,惠及更多乡民?”
林文柏与上首的林守业交换了一个眼神,见老族长眼帘微垂,几不可察地颔首,便挺身拱手,声音清晰而坚定:“回大人,此亦是我等夙愿。平华村愿献出白萝卜、菠菜、豆角、胡瓜等数种高产速生之菜种,并将栽种心得倾囊相授,助大人推广于县内适宜之地,让我等小民之福,能化为解万家饱暖之忧的星火之力。”
“好!好!”文县尊眼中精光迸射,心中一块巨石落地,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林里正与平华村深明大义,此乃沂州百姓之福!”
“大人谬赞。”李文石适时接口,将话题引向更深远处,“然则,单凭几种好种子,或可解一时之饥。欲要让流民真正安居,一地长久乐业,恐需更为根本的长远之策。我‘平字四村’近来摸索的‘联动之法’,或可为大人提供一二拙见。”
“哦?愿闻其详。”文县尊身体不由微微前倾,兴致被全然挑起。
“此法核心,在于‘因地制宜,各展所长,互补共生’。”李文石从容阐述,“譬如,平分村良田广袤,便计划于田埂遍植桑树,未来粮桑并举,一地双收。平正村水域纵横,正可深耕莲藕种植,辅以鱼虾鸭鹅,做足水畔文章。而我平华村与平安村,荒地丘陵较多,则更宜集中发展兔子等畜禽养殖。如此,四村产出各异,却能物物交换,互通有无,既可避免同质相争,又能形成合力,共同壮大。”
文县尊听得目光连闪,心潮澎湃。这已远超普通农事,分明是一套基于实地勘察的精妙区域发展规划!一条清晰可行的路径,似乎正在他眼前铺开,直指他最棘手的流民安置与发展失衡之困局。
欣喜之下,他想起那风味独特的辣酱与珍稀的灵鱼,不由探身问道:“贵村的辣果子、太空莲,亦是神奇之物,不知……”
一直静坐的李货郎立刻起身,面带恰到好处的难色,语气却万分诚恳:“禀大人,非是小人等不愿献出,存心藏私。实是这辣果子、太空莲,并那织布的亚麻,乃是我村几家核心工坊的立身根基。且……我等已与樊家立有契书,约定年限之内,此几种物产由其优先包销。商人重信,我等既已歃血为盟,便不可轻易背约,自毁长城,还望大人体谅我等苦衷。”
他略顿一顿,又恳切补充道:“然,待日后此种繁衍更广,种子有所富余,或与樊家契书期满之时,平华村定然第一时间禀明大人,绝不敢忘造福乡梓之公义。”
这番言辞不卑不亢,既守住了原则,也昭示了未来的诚意。文县尊非但不恼,反而暗自赞许。一个重信守诺、懂得维护核心利益的村庄,远比一个轻易出让根本的村庄,更值得信赖与长远合作。
话题至此,一直沉默如山的林守业缓缓开了口。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岁月沉淀下的千钧之力,让堂内所有目光瞬间聚焦于他。
“文大人,”他目光平和却深邃地看向父母官,“老朽是亲眼看着平华村,从一片荒芜之地,几十户互不相识的逃难人家,一步步挣扎着走到今天的。安置流民,给田给地,是朝廷恩典,让他们能活命。但,要让他们把这里真当成家,世世代代安心住下来,光靠这些,还不够。”
他抬起布满老茧的手,虚指向院外:“大人请看,村中如今几大工坊,除却林家的豆酱、李家的辣味坊和兔子坊,那做出好豆腐的黄家、榨出顶级香油的尤家、织出细密好布的何家、酿出醇厚酱油的陈家……他们哪一个,不是当年拖家带口、衣衫褴褛逃难来的外来户?”
“他们缺的,从不是力气和手艺,缺的,是一个能让这身手艺落地生根的机会,一个能让他们凭本事挺直腰杆、养家糊口的舞台。”林守业的声音愈发沉厚,字字敲在人心上,“咱们平华村,不过是凑巧,给了他们这点微末机会。他们,便还了平华村一片产业兴旺!故而,老朽妄言,安置流民,核心在于‘授人以渔’。让人有活干,有奔头,能看到明天的日头比今天亮堂,这心,才能真正定下来。人心定了,村子才能拧成一股绳,再无分原本来自何方。”
这番话,如暮鼓晨钟,重重撞在文县尊的心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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