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之上,夜风渐起,吹得车帘猎猎作响。
凤千羽一言不发地钻进马车,那股熟悉的,混杂着药草与檀香的气息,让她紧绷的神经,微微松弛了一瞬。
车厢内,没有点灯,光线昏暗。
凤翔天,这位戎马半生,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国大将军,此刻却正襟危坐,一双虎目,死死地盯着她,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疑惑,有欣慰,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埋在眼底的……恐惧。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单调的“咯吱”声。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压抑地蔓延。
最终,还是凤翔天先开了口。他的声音,不复往日的洪亮,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和颤抖。
“羽儿……”他艰难地吐出这个称呼,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终究还是来了。
凤千羽心中早有准备。她没有回避父亲那探究的目光,只是平静地回答:“父亲,我就是凤千羽。”
“不!”凤翔天猛地提高了音量,情绪有些失控,“我的羽儿,她……她心智不全,懦弱胆小,连见到生人都会害怕!她绝不可能有你这般神鬼莫测的手段!更不可能有你这样……杀人不眨眼的眼神!”
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今日赛场上,女儿那淡漠得近乎残忍的眼神,比那堆人头,更让他感到心悸。
凤千羽静静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在凤翔天的心里,那个“痴傻”的女儿,竟是被他如此小心翼翼地保护着。
她垂下眼帘,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缥缈的悲伤。
“父亲,或许……是那场退婚,那场羞辱,让我‘醒’了吧。”
“醒了?”凤翔天一愣。
“是。”凤千羽缓缓点头,“就像做了一场很久很久的噩梦。梦里,我是一个傻子,任人欺凌,被人嘲笑。直到那天,东方澈当着全京城人的面,将我的尊严踩在脚下,我才从那场噩梦中,彻底惊醒。”
她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着车外透进来的,零星的月光,显得格外真诚。
“醒来之后,很多事情,就都记起来了。很多东西,也突然就……会了。”
这套说辞,半真半假,虚实难辨,却是在眼下,最完美的解释。
凤翔天死死地盯着她,想要从她的脸上,找出一丝撒谎的痕迹。
然而,没有。
她的眼神,坦荡得让他无从怀疑。
可理智,却依旧让他无法完全相信。
他沉默了半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忽然问道:“你还记不记得,你五岁那年,贪玩爬树,从树上掉下来,摔破了额头。当时,是谁第一个发现你,又是用什么法子,给你止的血?”
这是一个只有他们父女二人才知道的秘密。
凤千羽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些零碎的,不属于她的记忆片段。
午后温暖的阳光,老槐树粗糙的树皮,额头传来的剧痛,以及……一个高大身影焦急的呼喊,和一种带着特殊清香的草药,被嚼碎后,敷在伤口上,那种清清凉凉的感觉……
“是爹爹。”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柔软,“你当时正在后院练枪,听到我的哭声,连枪都扔了。你把我抱回屋里,用的……是后山才有的‘龙涎草’,给我敷的伤口。”
说完,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角。
那个地方,早已光洁如初,没有留下一丝疤痕。
凤翔天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虎目,瞬间,被一层滚烫的水汽所覆盖。
他信了。
或者说,他选择相信了。
眼前这个光芒万丈,让他都感到陌生的女儿,确确实实,就是他那个失而复得的宝贝!
“好……好啊……”
这位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铁血将军,此刻,声音竟是哽咽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
他抬起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想要去摸一摸女儿的头,手伸到一半,却又僵在了半空,最后,无力地垂下。
他心中,有欣慰,有激动,但更多的,是愧疚。
是他的无能,才让女儿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爹……”凤千羽看着他瞬间苍老了好几岁的样子,那颗坚硬如铁的心,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地触动了一下。
她伸出手,握住了那只无处安放的大手。
“都过去了。”
凤翔天感受着女儿手心传来的温度,终于,再也抑制不住,老泪纵横。
父女二人,在这摇晃的马车里,享受着这迟来了十几年的,真正的温情。
许久,凤翔天终于平复了情绪。
他抹了一把脸,那双眼睛,再次恢复了镇国将军的锐利和深沉。
“羽儿,你长大了,爹为你高兴。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凝重,“你今天,锋芒太露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今日让太子和相府颜面扫地,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更重要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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