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镇长府邸的正厅内,气氛庄重而略带几分压抑。上好的檀香在鎏金香炉中静静燃烧,青烟袅袅,却难以完全驱散空气中那份因后怕与歉疚而生的凝重。
钟老秀才须发微颤,带着夫人起身,向着端坐于主客位的苏夫人深深一揖,声音饱含沉痛与自责:“苏夫人,老朽教女无方,治家不严。灵溪那丫头,不知轻重,邀令千金来此偏远小镇,却未能护得周全,致使苏小姐遭遇如此惊险,险些酿成大祸。此皆老朽之过,家门之羞,实在……愧对夫人信任,愧对苏大人嘱托!” 钟老夫人也在一旁连连颔首,眼中含泪,满是后怕与歉意。
周镇长与夫人也连忙起身,周镇长拱手道:“苏夫人,此事发生在清水镇地界,乃是我这父母官失职,治安不靖,方让宵小之徒有机可乘,惊扰了苏小姐千金之躯。下官监管不力,难辞其咎,已向州府递了请罪文书。夫人若要怪罪,只管怪在下官身上。” 周夫人亦是一脸忧色,补充道:“苏小姐吉人天相,平安归来,实乃万幸。但此事确是我清水镇上下之失,夫人心中若有气,我们都能理解。”
坐在上首的苏夫人,年约四旬,身着淡紫色团花暗纹褙子,梳着整齐的发髻,插着一支简洁的碧玉簪,面容与苏婉有五六分相似,只是更为端庄严肃,眉宇间带着久居上位者特有的威仪和一丝掩藏不住的疲惫与忧色。她抬手虚扶,声音平静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力度:
“钟先生,周镇长,诸位快快请起,不必如此。”
待几人重新落座,苏夫人才缓缓开口,目光扫过众人:“此事原委,我已大致清楚。此次小女遇险,皆因她自身任性妄为、不识人心险恶所致。她已年过及笄,非懵懂孩童,应邀访友是她自己的决定,独自离群更是她自己的鲁莽。我苏家虽非钟鸣鼎食之族,却也从未将女儿娇惯成经不得风雨的瓷娃娃。自己的选择,自当承担后果。诸位肯在她遇险时鼎力相助,动员全镇之力搜寻营救,此恩此情,苏家铭记在心,感激不尽,何来怪罪之理?”
她语气平和,却将责任划分得清晰明了,既未过分苛责女儿,也婉拒了对方过度的自责,更明确表达了感激之情,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尽显大家风范。
钟老秀才和周镇长闻言,心下稍安,但愧疚之感未减。周镇长道:“夫人深明大义,下官感佩。然护卫百姓安宁,本就是我辈职责所在。令千金在镇上出事,我等终究难逃疏忽之责。”
苏夫人微微摇头:“周镇长恪尽职守,清水镇民风淳朴,素来安稳,此次乃是意外。我已听闻,镇上捕快赵小川、郑捕头,以及济世堂的林郎中等人,皆是不顾自身安危,连夜搜寻,奋力营救。尤其是那位……听闻是归云客栈的伙计,更是舍命相护,才使小女得以保全性命。此等义举,已远超职责所在。”
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张早已备好的银票,置于桌上,推向周镇长:“小女父亲此刻正值秋闱紧要关头,无法脱身前来,心中亦是焦急万分,特嘱托我务必代他,向清水镇诸位援手之人,表达最诚挚的谢意。这五百两银子,并非赔偿,亦非赏赐,权作苏家对清水镇此次因搜救耗费的人力物力的一点补偿,以及对镇上义士们的些许心意。其中一部分,还请周镇长代为转交那位重伤的白小哥及其家人,以表慰问。剩余部分,可用于修缮镇上学堂、道路,或添置些公用之物,略尽绵薄之力。”
五百两!这可不是小数目。钟老秀才和周镇长俱是一惊,连忙推辞:“使不得!使不得!夫人,这太多了!救人是本分,怎能收如此重礼?”
苏夫人神色坚定:“诸位若不收,便是觉得我苏家诚意不够,或是瞧不起这点心意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些许银钱,聊表寸心。还请万勿推辞。”
见她态度坚决,周镇长与钟老秀才对视一眼,知道再推辞反而显得矫情,且这笔钱若真能用之于民,也是好事。周镇长这才郑重接过银票,起身拱手:“既如此,下官代清水镇百姓,谢过苏夫人、苏大人厚赠。此银必定妥善使用,每一笔开销都将公示于众,绝不辜负夫人美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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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翰墨斋钟灵溪的闺房内。
苏婉已经换下了染血的衣物,穿着一身干净的鹅黄色家常衣裙,左肩和双手都裹着厚厚的纱布,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尚可。钟灵溪坐在她床边,寸步不离,眼睛还红肿着,显然是哭过许久。
“婉儿姐,你……你真的没事了吗?还疼不疼?都怪我,都怪我不好……” 钟灵溪一开口,眼泪又差点掉下来,“要不是我非要留你在镇上多玩几日,要不是我没看出你心情不好没跟紧你,要不是我……你也不会遇到那种可怕的事,小白哥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我……我真是……”
苏婉伸出未受伤的右手,轻轻握住钟灵溪的手,柔声打断她:“灵溪,别这么说。这事真的不怪你。是我自己心里……有些烦乱,想一个人静一静,才独自跑出去的。是我大意,低估了人心险恶,才给了歹人可乘之机。你邀请我来,是出于好意,我在这里过得很开心,认识了你,也见识了不一样的风景。至于小白……”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也是……命运使然。你不必把所有人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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