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祯看着弟弟苍白而安静的侧脸,心中那关于“寻亲”的念头再次翻涌起来。他抬起那只布满纹身与旧伤、却在此刻异常轻柔的大手,摸了摸陆寒星柔软的黑发,用他那硬汉外壳下少有的、带着沙砾感的温柔声音问道:
“寒星,你……就不好奇你的身世吗?不想去找找你的……家人吗?”
陆寒星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这个问题,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了他心底最隐秘、也最矛盾的角落。
他没有立刻回答。好奇吗?想吗?
“说不想是假的。”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飘忽。他曾无数次在受冻挨饿、被辱骂殴打的深夜里,幻想过自己或许有另一对父母,他们在某个温暖的房子里,焦急地寻找着他们丢失的孩子。
但这微弱的幻想,在他见到某些人之后,被彻底击碎了。他的脑海中闪过了那个在气质出众的神秘姐姐江晚舟,她自信从容,言谈举止间是浑然天成的高雅与疏离;还有那个小章老师,他穿着剪裁利落的休闲西装,眼神明亮锐利,带着一种不曾为生计发过愁的底气和高傲。
她们是那样的人,和他,一个在泥泞和黑暗里挣扎了十八年的人,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
他悠悠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认命般的苍凉:
“不属于我的东西,就不是我的。”
他抬起自己那双白净、修长,骨节分明,看起来甚至有些艺术气质的手,静静地凝视着。
“我过了十八年底层的生活,早就磨掉了所有上层阶级该有的教养和高贵。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装不来,也补不上了。”他的眼神骤然变得空洞而痛苦,声音也低沉下去,
“况且……哥,我的这双手,已经不干净了。”
那白净的皮肤下,似乎能窥见曾经沾染过的、无法彻底洗净的血腥与黑暗。在缅北那个弱肉强食的炼狱,在为了生存而挣扎的日日夜夜里,有些事,不是他愿意,却不得不做。这双手,曾为他争取过一口食物,也曾将他推向更深的罪孽深渊。
陆祯看着弟弟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自我厌弃,看着他仿佛在审视罪证般看着自己的双手,所有劝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明白了,弟弟拒绝的不仅仅是一个可能显赫的出身,更是在拒绝那个可能无法接受他满身污秽与创伤的“家”,他害怕迎来第二次的抛弃和否定。
陆祯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力感和最终的理解。他再次用力揉了揉弟弟的头发,沉声道:
“好吧……哥支持你。”
他为弟弟寻找家人的念头,在这一刻,被默默地、彻底地取消了。他尊重弟弟的选择,如果遗忘和远离能让他获得片刻的平静,那么,他愿意成为弟弟唯一的家人,守护他重新开始。
陆寒星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手机屏幕,微弱的荧光映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哥,已经9点了。”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我们宿舍10点关门,得长话短说了!”
陆祯闻言,脸上的线条瞬间绷紧,之前那片刻谈及身世的温和氛围荡然无存。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郑重和严肃,甚至带着一种如临大敌的凝重。
“我知道时间紧。”他压低了声音,语速加快,但每个字都咬得极重,“听着,寒星,我可能也就这一次能冒险来找你了!”
他警惕地扫视了一眼周围寂静的黑暗,才继续道:
“你消失的这两年多,组织……从来没放弃过找你!他们像疯了一样,几乎要把地皮翻过来!我这次也是好不容易才甩掉了尾巴,确定没人跟踪才敢来见你!”他嘴角扯出一个冷硬的弧度,带着点自嘲和后怕,“毒蛇那个女人……别提有多难缠了,嗅觉比真蛇还毒!幸好……我一直是个边缘人物,不显山不露水,他们暂时还没彻底怀疑到我头上。”
“组织?”陆寒星瞳孔猛地一缩,清秀的脸上瞬间褪去了血色,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声音带着惊悸,“他们……找我干什么?!我已经离开那么久了!”
陆祯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弟弟身上,那眼神里混杂着担忧和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还能为什么?还不是你能耐太大了!”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不知是骄傲还是愤怒,“你不在,最近几次关键任务连连失误,损失惨重!他们现在就像是没了头的苍蝇,找你找疯了!指望着你回去‘救火’呢!”
他上前一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最后的警告,大手用力捏了捏陆寒星的肩膀,力道大得让陆寒星感到生疼:
“所以,你千万要小心!格外小心!别相信任何陌生人,尽量待在人多的地方,尤其是晚上!”
陆寒星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重磅消息,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看着哥哥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用力点了点头,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强压下去,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
“我知道了,哥哥!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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