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血腥味裹着皮肉焦糊的恶臭,沉甸甸地压在王家村上空,风吹不散,雪盖不住。村口歪斜的牌坊底下,焦黑的门柱边上,凝着一大滩被火燎过、边缘卷曲、黑紫发亮的黏稠东西,冻硬了,粘着碎骨渣和几缕没烧透的头发丝。是油膏泼在活人身上点燃后留下的。空气里膻味混着肉皮烧糊的苦气,丝丝缕缕往肺里钻,抽口气都像咽进块冻透的、浸饱了污血的棉絮。
赵宸立在村口这片秽污正中,玄氅垂在染满黑红色冰渣的泥地上。体内那股被强行压下的冰魄煞气被这浓到化不开的死怨搅动,如同一只冻僵的毒蛇苏醒,正缓缓扭动,释放出更深的寒气,顺着他凝滞的筋脉爬行。那只刚刚拂探过女童尸僵手腕的右手垂在身侧,指尖覆盖的白霜似乎又凝厚了一线,指尖下方残留的一丝微弱温热早已被冰魄吞噬殆尽。
“禀殿下!” 一个玄甲卫身影如同融入风雪的黑石,单膝跪伏在赵宸两步开外的污雪冰壳上。头盔覆面下的声音嘶哑艰涩,像是砂纸刮过铁锈,“村内……尸骸已点数完毕。王家祠堂遗址前堆叠……堆叠最多……老幼……共计两百一十七具!”声音被寒风压得发抖,“祠堂正墙……最残破处……墙上……有字!”
最后三个字像烧红的铁钉,猛地扎进弥漫的死气!两百一十七!一口破钟就能摇醒全村的丁口数!祠堂!毁成堆着尸骨烂肉的腥臭坟场!
赵宸猛地抬头!帽檐下的阴影似乎被一股无形的风掀起一角,露出下方瞬间凝聚如冰刃的目光!他没说话,脚步踏开脚下冻结的黑红秽冰,每一步靴底碾压都带起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如同碾碎一地残骨,笔直撞向村子最深处那片巨大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焦黑废墟!
萧屹紧随其后,脸上的新疤在风雪中绷得发亮,握刀的手指关节咯嘣作响。
祠堂只剩下断壁残垣。巨大的焦黑梁柱横七竖八砸落在冻结的血肉冰坨上,像砸进了一块巨大的腐肉冻糕。几根烧得炭化的椽子斜插在堆叠的尸体之间,上面挂着零碎的、被撕扯下来的破衣布条和凝着血的肠衣状物,在寒风中微微颤抖。
就在这片人间地狱的中心!最前方那堵尚未完全倒塌、却也布满蛛网般巨大裂痕、被烟熏得黑黢黢的泥墙之上!
一片触目惊心的巨大印痕被强行涂抹在焦黑的墙面上!面积几乎覆盖了半面残墙!
字!巨大的、血红色的字!是那种近乎狂怒的涂抹!如同用无数死者的头颅蘸满血污硬生生砸写上去的痕迹!
歪歪扭扭!如同癫狂的恶鬼拖拽着垂死者的躯干在墙上打滚!
那根本不是什么书写!是烙印!是宣告!是用极度的痛苦和死亡凝结出的——狄戎文字!
“血债血偿!!!”
字迹边缘的血浆还在缓缓向下流淌!在零下酷寒中极其缓慢地凝结成暗红的冰棱!如同无数道血泪瀑布垂挂在焦黑的墙面上!下方堆积的尸骸边缘,那些流淌滴落的血水已经冻结成一片片巨大的、不规则的猩红冰晶湖!刺鼻的腥气扑面而来!
字是用鲜血浇出来的!血已经冻透了墙,冻硬了字,连那股绝望怨毒都被彻底锁死在寒冰里!
所有刚刚搜救勘察的玄甲卫都僵立在原地,脸上是混杂着惊怒、恐惧和无边悲痛后的麻木。高朗从一具冻僵的老妪尸体旁猛地站起,他那张被烟熏火燎得漆黑的脸上,唯一还透出亮光的眼珠死死瞪着那堵血墙,胸膛剧烈起伏,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串如同野兽受伤般的、压抑不住的嗬嗬低喘!
赵宸的步子停在废墟边缘,离那堵腥红的墙仅丈许。风雪卷着灰烬和碎雪粒子,扑打在血字表面那层凝结的暗红冰棱上,发出细碎的噗噗声。
他微微仰头,看着这用两百多条性命涂抹出的“狄戎宣言”。那双深潭般的眼珠覆盖着冰冷幽蓝的底色,似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在审视一件极其残酷的艺术品。
蓦地。
一点极其细微、与这血腥地狱格格不入的湿润感,混合着一丝极其寡淡却又独特的……药草的土腥腐气……极其微弱地钻入了他被冰魄之力浸透的鼻腔!
瞬间打破了死寂!
赵宸的目光骤然一凝!如同捕猎中的鹰隼!死死钉在墙上那片巨大血字的中段!
在“血债血偿”那几个扭曲狰狞的狄戎血字笔划里,正下方那个代表“偿”的、结构复杂如同扭曲蝰蛇盘绕的字符左侧最上方!
在血流淌下来后被冻凝的地方!在血冰与焦黑墙体交汇的边缘!极其模糊地,留下了一小片极难察觉的湿润浸染扩散的痕迹!
如同墨汁晕染过宣纸!边缘带着淡淡的水渍氤氲感!与周围凝结的血冰格格不入!在冻透的墙壁上短暂地停留,留下了不该存在的“活”气痕迹!痕迹附近,一股若有若无、混合着血腥也无法掩盖的、极其独特的……如同千载冻土深处散发出来的陈腐腥气,极其微弱地弥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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