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五年的仲夏,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地吱吱叫着,仿佛在诉说着这炎热天气的难耐。不过才九、十点钟,头顶上那轮太阳便已散发着炽热的光芒,空气里弥漫着燥热的气息。
罗家家族宅邸颇具规模,青瓦高墙,庭院深深,四房正房廊下坐着个小小的人儿,他呆呆地看着院中的那棵大枣树的影子,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
此时,屋内一阵人仰马翻,他的母亲,罗家四房太太,正一边低声骂着什么,一边指挥着丫鬟、仆妇们收拾箱笼。四太太沈氏,出身京城书香门第,本以为嫁入罗家能夫妻和睦,却不想丈夫罗明轩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如今更是迷上了一个戏子,要将其抬进家门做二房,这让她忍无可忍。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小人儿抬眼望去,喊道:“大伯母!”
“净儿。”
“四少爷。
来人是罗家大房的太太张氏和大房的管事妈妈。
张氏因在病中,显得十分消瘦,面容带着病气, 她慢步走上台阶,一眼看到屋内的情景,李妈妈赶忙扶着她走了进去,着急地说道:“四弟妹,你这是做什么!咳咳!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了!都放下、放下!”
“我都成了这津城的笑话,他罗明轩把我的脸放在地上踩,我还给他留什么脸!”四太太愤恨地说,眼中满是怨怼。
张氏看她怒目切齿的样子,给李妈妈使了个眼色。李妈妈会意,忙把人都带了出去,并带上了门。看到台阶上的小人儿,她便上前说道:“四少爷,这日头正大着,我们太太和四太太要说会儿话,这大日头的坐在这儿小心晒着,我们那边今日做了酸梅汤,我带您去我们那边玩会儿可好?”
罗云净望着关闭的屋门,点点头。李妈妈向四太太的陪房王妈交代了几句,便上前牵着罗云净的手,离开了四房的院子。
张氏走到四太太身旁坐下,开始劝道:“四弟妹,这事是老四混账,你大哥已经带人寻他去了,老太爷也气得不行,在那要动用家法。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算不看在老太爷老太太的份上,好歹看三个孩子的份上,听大嫂一句劝,把那个戏子远远的打发了就是,何苦闹成这样!”
“打发?”四太太冷笑一声,“那不是他的心肝肉吗?他会舍得?他不是要抬那个女人进门吗?我怎么着也得成全他才是!”说着,四太太狠狠地将手中的衣裳砸进箱子。
张氏一听,心中不由得暗骂这两口子:“一个是没皮没脸的混账东西,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之前捧窑姐,现在养戏子,还要弄进来做二房,闹得人尽皆知,罗家的脸都让他丢尽了!这个也是个不中用的,连个男人都拴不住,男人都是贪花好色的性子,多纳几房妾室不就行了,让个戏子踩在头上。”
心中鄙夷归鄙夷,张氏还是只得上前劝说,罗家几代人都没出过为个戏子闹和离的事,真要是和离了,旁人怎么在背后嚼舌根子不知道,那几家是肯定在背后看罗家笑话的。高家那位大太太之前就拿四房的事讽刺罗家家风不正,这回还指不定说什么难听的。日后让罗家怎么抬头做人,将来小辈们还怎么嫁娶,不管怎么说也得把这事给按下去。
“四弟妹,你也知道咱们罗家的名声重要。要是真闹到和离那一步,孩子们可怎么办?以后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呀。”张氏苦口婆心地说道。
沈氏见她生着病还来劝慰自己,心里不由软了几分,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大嫂,我又何尝不知道。只是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他罗明轩太过分了。”
张氏趁热打铁:“我知道你委屈,但是咱们得为孩子们着想。你看慧仪、净儿,那么小那么懂事,要是因为这事受了影响,你心里能过得去吗?云飞才那么大点,你忍心让他打小就没父亲吗?”
张氏一提几个孩子,沈氏心中不由一酸,她确实最心疼自己的孩子。沉默了许久,她缓缓说道:“大嫂,我再考虑考虑吧。”
张氏看着四太太松了口,不由放下心来,自觉这事不能逼得太紧,便提了几句铺子里的事把话题岔开。
这罗家在津城也是有名有姓的人家,从清朝初期起开设绸缎庄,到了乾隆年间到达鼎盛,一时间风光无限。不仅设有粮行、银号、当铺、绸缎行、建材行等,还养着几十条海船往来于朝鲜、东洋做海运。可惜后来在咸丰年间被几路洋匪洗劫了几十家铺子,让罗家受到了重创。加上西方铁甲船的出现,木船已跟不上时代,罗家海运行业逐渐萧条。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毕竟几代人攒下家底还在,倒是支撑着罗家挺过了最艰难的时候。
罗老太爷罗仲平已是花甲之年,其妻于氏是保定府的望族,与罗家是老亲,两人共育有五子一女,与妾室陆氏育有一子一女。长子罗明元娶妻张氏膝下有一“子”;次子罗明博娶妻刘氏育有二子二女;三子罗明德娶妻赵氏膝下有两个女儿,其妾室王氏生育有一子;四子罗明轩娶妻沈氏育有两子一女;五子罗明兴是妾室陆氏所出,娶妻贾氏膝下只得一女;六子罗明彦娶妻于氏,膝下育有一子一女,于氏乃罗老太太本家侄女。罗老太爷的长女罗佳莉嫁给津城富户杨家,已育有一子一女,小女儿罗佳卉也于两年前成婚,嫁给了京城的大户蒋家三房次子,育有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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