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瞬间浸透了林卫东的后背。
七月的阳光明晃晃地打在身上,他却觉得如坠冰窟,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僵冷的寒意。耳边市场的喧嚣、汽车的鸣笛声仿佛瞬间被拉远,模糊成一片嗡嗡的背景杂音,世界里只剩下他自己狂乱的心跳声,咚咚咚,敲打着绝望的鼓点。
五毛钱。
区区五毛钱。
就在几分钟前,他还沉浸在用四块钱撬动了十几倍价值货物的狂喜之中,觉得未来一片光明。可现在,这丢失的五毛钱,却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硬生生堵死了他所有的计划,将他重新推回绝望的深渊。
没有这五毛钱,就交不上管理费。
交不上管理费,就申请不到夜市的合法摊位。
没有摊位,他手里这袋发卡就是一堆废塑料!难道要他像做贼一样蹲在街角,时刻提防着市管队的驱赶和没收吗?那样能卖出几个?什么时候才能凑够九块钱的房租?怎么面对秀兰那刚刚燃起一丝微弱火苗、却又可能瞬间彻底熄灭的眼神?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地冲击着他。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猛地蹲下身,双手疯狂地在地上摸索,眼睛死死盯着尘土飞扬的地面,希望能出现那半张浅绿色的五毛钱纸币的踪影。
没有,哪里都没有。
他又不死心地再次把全身口袋翻了个底朝天,甚至把那个旧尼龙袋里的发卡都倒出来一些,期盼着钱是不是不小心混在了里面。
只有那些彩色的、亮闪闪的发卡和灰扑扑的头绳散落出来,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而讽刺的光芒。它们本应是希望的象征,此刻却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喂!后生仔!你蹲在这里搞什么名堂?挡道了!”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一个骑着三轮车拉货的汉子,正皱着眉头瞪他。
林卫东猛地惊醒,意识到自己正失魂落魄地蹲在马路牙子边,确实挡住了别人的去路。他连忙手忙脚乱地把发卡塞回尼龙袋,踉跄着站起身,退到一边。
“对不起,大哥,我……我丢东西了。”他声音干涩地解释。
那汉子看他脸色惨白、满头大汗的样子,不像装的,语气缓和了些:“丢钱了?唉,这地方人多手杂,可得小心点。找不着就算了,自认倒霉吧,下次注意。”说完,蹬着三轮车走了。
自认倒霉?
不!他不能认倒霉!他输不起!他的家庭输不起!
林卫东死死攥着尼龙袋的提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巨大的焦虑和绝望几乎要将他吞噬。他强迫自己深呼吸,冷静!必须冷静!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环顾四周,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回家去找秀兰再要五毛钱?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且不说家里还有没有这额外的五毛钱,就算有,他怎么开这个口?早上才信誓旦旦地说用四块钱就能赚回房租,转眼就弄丢了关键的五毛钱回来要?这无异于亲手摧毁秀兰那刚刚建立起来的一丝脆弱的信任!她一定会彻底崩溃,这个家就真的完了。
去借?找谁借?厂里的同事?刘胖子那帮人只会看笑话。邻居?家家都不宽裕,而且他林卫东早已信誉扫地。
去赚?怎么赚?现在就原地摆摊卖发卡?没有摊位,就是违规经营,市管队一来,血本无归的风险极大。而且现在是大白天,也不是摆摊卖发卡的好时候。
一条条路在脑海里闪过,又被一条条否决。绝望的情绪再次蔓延上来。
难道……真的要去文化宫,试着跟办事员说说情,看能不能先欠着?或者用发卡抵押?
这个想法更加渺茫。那是政府部门,规矩就是规矩,怎么可能为他一个无名小卒破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越升越高,烤得地面发烫。林卫东站在路边,汗流浃背,心如油煎。文化宫那边申请摊位是有时间限制的,去晚了,就算有钱可能都没位置了!
不能坐以待毙!
他咬紧牙关,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无论如何,必须去文化宫试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必须去碰一碰!就算申请不到摊位,也得先搞清楚还有没有位置,后续还有没有机会!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就算没钱坐公交,他用走的也要走过去!
他背起尼龙袋,迈开双腿,朝着文化宫的方向大步奔跑起来。沉重的袋子拍打着他的后背,像是在催促他,又像是在嘲笑他的徒劳。
一路狂奔,肺叶火辣辣地疼,汗水模糊了视线。但他不敢停,拼尽全力奔跑着,仿佛跑慢一步,那个渺茫的机会也会溜走。
终于,文化宫那栋苏式风格的建筑出现在眼前。他喘着粗气,胸口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踉跄着冲上台阶,按照记忆找到了那间挂着“夜市筹备办公室”牌子的房间。
门口已经没人排队了。他心里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整理了一下被汗水浸透、沾满灰尘的褂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然后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