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甜。
比他记忆中任何一次喝到的蜂蜜水都要甜。
这甜意，不仅仅来自于味觉，更来自于心底那个悄然融化的角落。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盒蜂蜜，这是她向他小心翼翼迈出的一步，是她坚冰般心防上一道细微却至关重要的裂痕。
他端着杯子，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如织的车流和渺小的人群。阳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那双平日里深邃难测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暖阳的光，以及一丝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名为“愉悦”的情绪。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慢慢地将一整杯蜂蜜水喝完。直到杯底见空，只剩下空气中残留的淡淡桂花香，他嘴角那抹上扬的弧度，依旧没有落下。
这一整天，顾言琛都觉得状态出奇的好。
上午的高层例会，当某个部门负责人因为项目推进不力而战战兢兢地汇报时，所有人都预感到会有一场疾风骤雨。然而，顾言琛只是平静地指出了问题所在，给出了明确的修正方向和期限，语气虽然依旧不容置疑，却罕见地没有释放低气压。
这让与会的所有人都暗自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有站在他身侧，负责记录的助理周铭，敏锐地注意到了老板今天的不同——他似乎……心情很好？甚至在他递文件过去时，隐约闻到了老板身上一丝极淡的、清甜的桂花香气。
下午，林小溪需要将一份签好字的项目预算文件送到顾言琛办公室。
她敲门进去时，心里带着一丝微妙的紧张。她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那盒蜂蜜，看到了又会是什么反应。是会无视？还是会觉得她多事？
办公室内，顾言琛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垂眸审阅着另一份文件。阳光勾勒出他专注的侧影，鼻梁高挺，下颌线流畅而冷硬。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与她接触的瞬间，林小溪似乎捕捉到他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极其快速的柔和，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顾总，这是‘磐石’项目下阶段的预算，需要您签字。”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公事化，将文件放在他桌上。
顾言琛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落在文件上，应了一声：“嗯。”
他拿起文件，快速浏览起来。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他翻动纸页的沙沙声，以及……林小溪几乎能听到的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声。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飞快地扫过他桌面的一角。早上她放蜂蜜的地方，此刻已经空了。
他收了。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底悄然松了口气，随即又泛起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细微的甜。
顾言琛很快看完了文件，拿起钢笔，利落地在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笔锋凌厉，一如他本人。
然而，在他将文件递还给她的同时，林小溪注意到，在文件最上面一页的空白处，贴着一张与她早上留下的如出一辙的、对折的A4打印纸。
她的心猛地一跳。
接过文件，指尖不可避免地与他微凉的手指有了一瞬的触碰，如同微弱的电流划过。
她垂下眼，拿着文件，低声说了句：“那我先去忙了。”
转身，快步离开他的办公室。直到走到无人的走廊转角，她才停下脚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带着一种做贼般的心情，轻轻展开了那张对折的纸条。
同样是没有称呼，没有落款的打印字体，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很甜。谢谢。】
“轰”的一下，林小溪感觉自己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热度迅速蔓延到耳根。明明是打印出来的、毫无感情色彩的宋体字，她却仿佛能透过这冰冷的墨迹，看到他写下（或者说，决定打印）这几个字时，那深邃眼眸中可能蕴含的温柔与笑意，甚至能想象出他那低沉嗓音念出这两个字时的语调。
很甜……
他是在说蜂蜜水，还是……在指别的？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让她的心跳得更乱了。她慌忙将纸条重新折好，紧紧攥在手心，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又像是稀世珍宝。
她快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平复着过于急促的呼吸。手心里的纸条，存在感是那样强烈。
她最终没有扔掉那张纸条，而是将它小心地、夹进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工作日志本的内页里。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坐回椅子上，试图将注意力拉回到工作中，但唇角那抹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却久久未能散去。
而总裁办公室里，在林小溪离开后，顾言琛并没有立刻继续工作。他身体向后，靠在舒适的真皮椅背上，目光落在之前放过蜂蜜的那个桌角，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置顶的、却许久未曾有过日常对话的联系人。犹豫了片刻，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
【晚上有空吗？最近上映的那部文艺片，听说口碑不错。】
他没有提及蜂蜜，没有说谢谢，仿佛那只是两人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但他选择了用她曾经的关怀作为契机，发出新的邀约。
点击发送。
他将手机放在一旁，重新拿起文件，但注意力却似乎无法完全集中。他在等待。等待她的回应。
几分钟后，手机屏幕亮起。
小溪的回复很简单，只有一个字：
【好。】
顾言琛看着那个字，深邃的眼眸中，终于不再掩饰那浓得化不开的温柔与笑意。他放下手机，觉得窗外明媚的阳光，似乎也一同照进了他尘封已久的心底。
那盒“顺手”的桂花蜜，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他们之间漾开了一圈又一圈，名为“靠近”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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