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里映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眉眼精致，肌肤莹润，只是那双往日清澈如溪的眸子，此刻却深不见底，藏着与十五岁少女不符的沉凝。
春桃正小心翼翼地为苏瑶梳理着长发，指尖触到她颈后时，忍不住轻声道：“小姐，您昨日摔的那下真吓人，幸好太医说只是轻微磕碰，不然老夫人和夫人该多担心。”
苏瑶握着梳妆台上一支白玉簪的手指微微收紧。
轻微磕碰？
前世她也是这样以为。那日去给祖母请安，路过花园假山时，苏柔“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她踉跄着摔在石阶上，磕到了额头。当时苏柔哭得梨花带雨，一个劲儿地道歉，她还傻傻地反过来安慰对方，只当是意外。
如今想来，那根本就是苏柔故意为之。
及笄礼前一天让她摔伤，既是想让她在次日的重要场合失仪，也是试探她的底线——那时的她，果然如苏柔所料，温顺得像只无害的兔子。
“春桃，”苏瑶声音淡淡，“昨日扶我回来时，你看清二小姐是怎么撞到我的吗？”
春桃愣了愣，仔细回想了片刻：“当时二小姐说脚下滑了，可奴婢瞧着那路明明是干的……不过二小姐也不是故意的吧，她后来还一直守在您房外呢。”
“或许吧。”苏瑶不置可否，拿起那支白玉簪簪在发间。玉簪冰凉，贴着头皮，让她更加清醒。
苏柔的伪装，前世她从未看穿。这一世，每一个细节都成了佐证，提醒着她对方笑容背后的獠牙。
“对了小姐，”春桃又道，“方才听小厨房的人说，太子殿下来府里了，正在前厅陪老爷说话呢。”
太子殿下？
萧允。
这三个字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苏瑶的心一下。前世此时，萧允也来了。他是以探望她的名义来的，还带来了一支极为罕见的赤金点翠步摇，说是给她的及笄礼贺礼。那时的她收到礼物，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只觉得太子殿下对自己情深意重。
现在才明白，那步摇不过是他笼络苏家的饵。他看中的，从来都是丞相府的势力，是她嫡长女的身份能为他带来的助力。
“知道了。”苏瑶站起身，理了理月白色的襦裙，“走吧，去给祖母请安。”
穿过抄手游廊时，远远就看见苏柔带着丫鬟迎面走来。她穿了件水绿色的衣裙，梳着灵巧的垂挂髻，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一如前世每次见到她时的模样。
“姐姐，你醒啦！”苏柔快步走上前，亲热地想去拉她的手，眼中满是“关切”，“头还疼不疼？昨日都怪我不好，害你摔了，我心里一直不安呢。”
若是前世，苏瑶定会立刻回握住她的手，温言安慰。
但此刻，她只是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淡淡道：“不碍事了，多谢二妹关心。”
苏柔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往日的苏瑶，对她向来亲近依赖，从未如此疏离过。
但她反应极快，立刻低下头，声音带上了几分委屈：“姐姐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二妹多想了。”苏瑶看着她低垂的眉眼，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在前世骗了她多少次？“我只是刚醒，身子还有些乏。”
说完，她不再看苏柔，径直往前走。
春桃连忙跟上，心里有些纳闷：小姐今天好像对二小姐冷淡了不少，但看着又不像生气的样子。
苏柔站在原地，望着苏瑶的背影，眼底的委屈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疑惑和警惕。
今天的苏瑶，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
祖母的荣安堂里暖意融融，老太太正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手里捏着一串紫檀佛珠。听见脚步声，她缓缓睁开眼，看到苏瑶进来，原本略显浑浊的眼睛亮了亮。
“瑶儿来了？身子好些了吗？”老太太招手让她过去。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已经好多了，劳祖母挂心。”苏瑶走到榻前，屈膝行礼，声音柔和了许多。
祖母是府里少数真心疼爱她的人，前世苏家被抄家时，年迈的祖母不堪受辱，一头撞死在了柱上。每每想起那一幕，苏瑶的心就像被刀剜一样疼。
这一世，她一定要护好祖母。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瞧着还是脸色发白，一会儿让厨房炖些燕窝给你补补。明日就是你的及笄礼，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多谢祖母。”苏瑶顺势靠在老太太肩上，像从前一样撒了个娇，“有祖母在，孙女儿什么都不怕。”
老太太被她逗笑，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呀，都快及笄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对了，太子殿下来了，正在前厅呢，说是特意来看看你。”
果然来了。
苏瑶心中冷笑，面上却装作懵懂：“太子殿下怎么会来？只是小伤，何必惊动殿下。”
“傻孩子，”老太太笑她，“太子殿下看重你，这是好事。你与太子的婚事，陛下和你父亲都有意，明日及笄礼后，说不定就要提上日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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