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建安五年,冬十月,幽州刺史部,樊舆亭。
幽州刺史袁熙仰卧在一块大石上,双目紧闭,享受着冬日的阳光,神情惬意,只是不时眨动的眼皮透露了他内心的些许不安。
别驾韩珩站在一旁,不时的踮起脚尖,看一眼远处。
“子佩,不要慌。”袁熙轻声笑道。
韩珩苦笑道:“大将军引兵与曹操大战于官渡,使君引兵至此,传出去,难免引人非议。一旦大将军生疑,使君遭斥责事小,幽州无主,胡虏趁冀州空虚扰边,奈何?”
袁熙的眼睛睁开一条缝,迎着略微有些刺眼的正午阳光。“三百骑而已,能有什么事?大将军问起,我就说是行猎至此,并无他意。不过,这个场面应该不会出现。”
韩珩看看四周,低声问道:“使君确信恶梦会成真?”
袁熙点点头。“之前诸事,一一如梦中所示,是子佩所知。若非如此,我又何必冒险?”
韩珩皱了皱眉,没有再说什么。
正如袁熙所说,这几个月来,中原的战况和袁熙所梦若合符节,不由得人不信。是以袁熙决定冒着被大将军袁绍责备的风险,带着五百精骑在此等候的时候,他也没有坚决谏止。
现在,他们在等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
袁熙的梦里说,审配从前线返回邺城后,会以贪腐的名义抓捕许攸的家人,以报复许攸进谗言,致使袁绍将他驱离前线,断了他立功的机会。
一开始的时候,韩珩将信将疑。
他知道袁绍麾下有南北之争,但他不相信审配会如此不识大体,在官渡前线战事正紧的时候抓捕许攸的家人。许攸是袁绍心腹,掌握了太多的机密,一旦逼反许攸,后果不堪设想。
袁熙就是用这个理由说服了他。
如果审配冒天下之大不韪,抓捕了许攸的家人,那袁熙就率五百精骑驰援官渡。
如果没有,那袁熙就不出幽州境一步。将来纵使袁绍问起,也罪不至死。
从收到审配返回邺城的消息开始,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半个月。时间有点久,连袁熙本人都不太自信了。虽然他看起来还是坚信不疑,可是作为心腹,韩珩能体会到袁熙的煎熬。
作为袁绍的次子,袁熙的身份很尴尬。
既没有兄长袁谭的长子身份,又不像弟弟袁尚那般受袁绍喜爱。一旦有人在袁绍面前进谗言,说他图谋不轨,这幽州刺史很可能就做到头了。
相处数月,韩珩很欣赏袁熙,不希望他落得这个结果。
他既希望袁熙的梦是上苍的警告,又不希望。
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就在这时,袁熙忽然坐了起来。“有人来了。”
韩珩回过神来,转头一看,果然见官道上一骑飞驰而来。骑士伏在马背上,几乎看不到人,只看到被急促的马蹄踢起的烟尘。
韩珩回头看向袁熙,却见袁熙眼神微缩,嘴角紧抿,看起来也有些紧张。
见此情景,韩珩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
袁熙也不希望梦是真的,他并不想去官渡。
不一会儿,骑士策马赶到跟前,翻身下马,就地跑了两步,在袁熙面前跪倒,气喘吁吁的说道:“使君,许攸的家人被下狱了。”
一声惊雷,在袁熙和韩珩的脑海里炸响。
四目相对,袁熙和韩珩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强烈的不安。
如此不合常理的事情都发生了,那许攸叛逃,引曹操袭乌巢也有可能成真。
真要是这样的话,袁绍就危险了。
“使君?”韩珩声音颤抖。
他知道,袁熙不得不行,可是这一去,对袁绍也许是好事,对袁熙却未必。
“子佩,幽州的事,就拜托你了。你放心,最多一个月,我肯定回来。”袁熙一边说一边从腰间取下绶带和幽州刺史的印信,郑重的交到韩珩手中。
这是他在幽州最信任的人,没有之一。
“喏。”韩珩什么也没说,躬身领命。
君子重一诺,其重逾千金。袁熙信任他,他也要为袁熙全力以赴。
袁熙与韩珩拱手作别,翻身上马,振臂高呼。
“幽州的健儿们,上马,随我去官渡立功。”
“喏。”早就等得不耐烦的骑士们齐声响应,纷纷翻身上马,跟着袁熙向前奔驰而去。
韩珩跳上大石,手搭在眉前,看着袁熙带着五百精骑急驰而去,一声轻叹。
不管是福是祸,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不必再纠结了,勇往直前吧。
——
五日后,袁熙赶到了官渡,来到了袁绍的大营。
连续数日的急驰,即使是号称精锐的渔阳突骑也精疲力尽。下了马,有的人就站不稳了,直接坐在了地上。
袁熙看了他们一眼,沉声说道:“我领诸君不远千里,赶到这里来是立功的。诸位这般懈怠,让人看见了,岂不笑话?虽然劳累,还请再坚持片刻,等入了营,自有酒肉享用,届时再休息也不迟。若贪此刻清闲,稍后可能就什么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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