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行曲的尾音像融化的糖浆,黏在礼堂穹顶那盏巨型水晶灯的棱面上。慕容宇被裹挟在蓝白相间的人潮里,帆布鞋踩着满地散落的迎新传单,鞋底黏糊糊的触感让他想起三年前法庭地板上的消毒水味。
五百个座位座无虚席,新生们胸前的智能手环泛着冷光,在攒动的手臂间连成一片流动的星河。他的目光像枚精准制导的导弹,最终钉在第三排——欧阳然身边那方巴掌大的空隙,像块被故意剜开的新鲜伤口。
鼻腔里窜进劣质空气清新剂与青春期男生汗味混合的怪味,慕容宇皱了皱鼻子。他屈起指节叩向桌面,银戒指磕在橡木纹理上的脆响,惊得前排扎高马尾的女生猛地回头,发梢扫过的风里带着草莓味护发素的甜香。
“同学,借过。”他刻意让声线平稳,可攥着新生手册的指节还是泛了白。口袋里的加密硬盘硌着肋骨,父亲交给他时的温度仿佛还留在掌心——那是家族最后一点体面,绝不能被这姓欧阳的家伙看扁。
欧阳然转战术笔的手指突然顿住。金属笔杆在指间旋出个利落的花,又精准落回掌心,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得像在耍杂技。慕容宇盯着他那截露出的皓白手腕,突然想起医院缴费单上母亲的签名,笔尖也是这样有力地划破纸面。
“眼睛忘家了?”欧阳然掀起眼皮时,聚光灯正巧扫过那双桃花眼,瞳仁里淬着的寒意能把三伏天冻裂成冰碴。他把皮质书包“啪”地砸在空位上,包带弹起的弧度带着刀光剑影,“这儿有人。”
慕容宇的后槽牙咬得发酸。这家伙的语气像在驱赶街边的流浪猫,可他袖口露出的那块百达翡丽表链,明明和财经杂志上慕容集团年会照片里,欧阳父亲戴的那块一模一样。十年前两家老爷子在酒会上碰杯的照片还摆在老宅相册里,如今倒成了见不得光的仇家。
“哦?”他把新生手册拍在桌角,塑料封面震得粉笔灰簌簌往下掉,像场微型雪崩,“是你昨天喂混混的百元大钞成精了,还是你那镶金怀表显灵占座?”
这话像根钢针精准戳破欧阳然的平静。他突然前倾身体,银框眼镜反射的光斑直刺慕容宇眼底,那光线亮得让人想起仓库大火冲天的火光。“总好过某些人,穿洗白的校服装英雄,DNA里都带着非法集资的味。”
“你他妈再说一遍!”慕容宇的手像铁钳般攥住对方领带,布料勒出的褶皱里,藏着欧阳然怀表链的金属寒光。父亲入狱那天,法警拽着他穿过走廊时,领带也是这样勒着脖颈,窒息感让眼前阵阵发黑。
“嘀——嘀——”
智能手环突然爆发出刺耳鸣叫,85分贝的警报声在肃穆的礼堂里炸开,像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炸雷。两条猩红的心率监测线在屏幕上疯狂纠缠,像两条要噬咬对方喉咙的眼镜蛇。慕容宇盯着自己手环上飙升到180的数值,突然想起母亲在ICU里起伏的心电图,也是这样令人心悸的频率。
“卧槽这是上演警匪片?”后排传来窃笑声。
“那不是慕容家的公子吗?听说他爸把牢底坐穿了都——”
“别瞎说,那是欧阳然哎!他爸妈可是烈士!”
议论声像潮水般漫过来,慕容宇的耳膜嗡嗡作响。这些声音和三年前法庭外的窃窃私语重叠在一起,那些指指点点的手指仿佛穿透时空,戳得他后背生疼。
主席台上的院长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的光让人看不清表情。教导主任踩着擦得锃亮的鳄鱼皮皮鞋冲下来,油亮的鞋跟在地板上敲出急促的鼓点。他拽开慕容宇时差点被带得踉跄,肥硕的下巴上堆着的肉抖了三抖:“反了你了!知道他是谁吗?”
“知道啊。”慕容宇甩开他的手,校服袖口卷到肘部,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突突直跳,像藏着条不安分的小蛇。他故意提高音量,让那些嚼舌根的家伙都听清楚,“不就是靠爹妈功勋混进警校的二世祖?”
欧阳然突然低笑出声,那笑声像碎冰撞在玻璃杯上。他慢条斯理抚平领带上的褶皱,动作优雅得像在整理晚礼服,仿佛刚才被拽着领带的不是他。“总比靠赃款交学费体面。”他抬手按停手环警报,指尖划过屏幕时顿了顿,目光突然变得像手术刀般锋利,“对了,市一院VIP病房的透析机很贵吧?你妈今天的费用凑够了吗,慕容公子?”
这句话像淬毒的冰锥扎进心口。慕容宇眼前瞬间闪过ICU病房里的监护仪,绿色的波形图和红色的数字交替闪烁,每一秒都在吞噬着父亲留下的最后一点积蓄。他猛地抄起桌上的玻璃杯,透明液体在半空划出银弧的瞬间,突然被一只手稳稳扣住。
“两位不去说相声可惜了。”沈雨薇不知何时站在旁边,指尖捏着杯口轻轻一转,晃荡的水纹竟奇异地平息了。她今天扎着高马尾,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警徽发卡别在发间闪着微光,“不过按校规,开学第一天扰乱秩序,足够记大过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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