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质地均匀的黑丝绒,温柔地包裹住了整座城市。
苏星瑶坐在自己房间那张宽大的书桌前,却没有开灯。月光透过一尘不染的落地窗,在她面前摊开的一本《古文观止》上,投下一片清冷而皎洁的光斑。
她没有看书。
那双总是清透如水的杏眼,正静静地凝视着窗外那片深邃的夜空,眼底却没有映出半点星光,只有一片沉思的、冰冷的湖面。
“那你就是佳人咯。”
每回放一次,苏星瑶都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不受控制地跳动。
那不是一句赞美,也不是一句调情。
那是一次挡拆。一次用最粗鲁、最直接、最不符合规则的方式,把她精心布置、蓄力抛出的温柔一刀,消弭于无形的一记封堵。
挫败感,像迟来的潮水,无声地,却又汹涌地,淹没了她的心脏。
这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情绪。
从小到大,她苏星瑶的人生字典里,几乎没有“失败”这两个字。她习惯了胜利,习惯了用最优雅的姿态,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她像一个顶级的、手持精密仪器的工程师,擅长分析、解构,然后找到最完美的力学角度,用最小的力,去撬动最重的目标。
张甯,本该是她人生中,又一次完美的、教科书式的“撬动”。
从分班来到这个班级的第一天起,苏星瑶就将张甯锁定为了自己唯一的“假想敌”。这不是源于嫉妒,而是一种同类之间,对领地的本能感知。但她从未真正将这份“敌意”放在心上。因为在她看来,这场战役的结局,从一开始就毫无悬念。
可现在,她发现,自己可能从一开始,就搞错了分析对象。
她停下脚步,靠在一棵巨大的梧桐树干上,闭上眼,在脑海中,第一次,如此冷静而又烦躁地,重新对这场战争,进行了一次全面的复盘。
首先,是敌我双方的硬实力对比。
论家世背景,张甯是什么?一个生活在老旧居民院落里、需要靠自己拼尽全力去争取未来的普通女孩。而她苏星瑶呢?她的父亲是市教育局的副局长,母亲是市中心医院的主任医师。她的世界里,充斥着普通人无法想象的人脉与资源。在这一点上,她对张甯,说碾压都是谦虚。
论容貌气质,张甯是清冷,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雪山之巅的莲。而她,是温婉,是盛放在人间富贵园中的白牡丹。两种极致的美,平分秋色。但在亲和力与大众审美上,她自信能胜过那座冰山一头。
论才情修养,张甯的知识体系,是一座为了考试而精密搭建的、充满了公式与定理的摩天大楼,精准、高效,却了无生趣。而她,自小跟着外公读诗、练字,那一手秀丽的簪花小楷,足以让市里的书法家都点头称赞。她能与彦宸探讨魏碑与行楷的区别,能从“螺丝钉精神”旁征博引到工业革命与个人价值。而张甯呢?她除了那高悬在成绩榜第一位的、冰冷的分数,还会什么?一个将自己活成了解题机器的女孩,她的世界里,除了公式与定理,还剩下多少属于“人”的、柔软而有趣的部分?
论情商与人际关系,自己更是完胜。她懂得如何微笑着获得老师的青睐,如何用恰到好处的赞美团结身边的同学,如何将一场普通的班级活动,变成自己展示个人魅力的舞台。她是众星捧月的“公主”,是所有人心中的“白月光”。反观张甯,她有朋友吗?除了一个偶尔能聊上几句的洛雨婷,谁敢真正靠近那座冰山?她用高傲与毒舌,为自己筑起了一道厚厚的城墙,也将所有可能的情感连接,都隔绝在外。
论性格,一个是温柔大方、善解人意的知心姐姐,一个是言语刻薄、喜怒无常的冰山女王。哪一种更让一个正处于青春期的、内心桀骜的少年感到舒适,答案不言而喻。
论荣誉, 从小学开始,“三好学生”的奖状就从未旁落。省市级的各类作文竞赛、书法比赛的奖杯奖状,早已塞满了她书柜的整整一层。
论……
苏星瑶的思绪,在这里,猛地卡住了。
她缓缓睁开眼,看着地面上被风吹得轻轻摇曳的、斑驳的树影,一个让她无比沮丧,却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唯一的例外,是那张冷冰冰的、毫无道理可言的成绩单。
苏星瑶试过。她用尽全力,去冲击那个由张甯创造的、看似牢不可破的年级第一的壁垒。结果是,她能无限接近,却始终无法超越。那个女人,在应试这个领域,是一个BUG,是一个天花板。
可问题是,她现在面对的,根本就不是一个张甯。
她所有的精心算计,她所有的优势展示,她所有的“阳谋”,都像一记记势大力沉的、挥向空气的拳头。它们甚至都没有机会,飞到张甯的面前,就被那个看似玩世不恭、实则难缠得像一团牛皮糖的家伙,用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轻描淡写地,全部格挡、拆解、化于无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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