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月定定地站在原地，手中那本轻薄的《分光掠影录》此刻仿佛重若千钧，冰冷的封皮紧贴着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指节。秋日午后略显苍白的阳光，透过擦拭洁净的窗格，在他脚边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斑，却丝毫无法驱散他内心翻涌不休的惊涛骇浪。
她不仅精准地知道这本冷僻册子的藏身之处，甚至连其中记录的核心原理、潜在缺陷都了然于胸！更可怕的是，她竟能一眼看穿他寻找此技的深层目的——那连他自己都尚在朦胧摸索阶段、试图融入“圆月”起手式、增加瞬间变向与迷惑性的构想！
这……这早已超越了博闻强记的范畴！这需要何等恐怖的洞察力、何等深厚的理论积淀，以及对魂技本质何等透彻的理解？即便是武魂殿学院里那些以理论见长的导师，甚至是某些专注于研究的长老，恐怕也未必能如此举重若轻、一语言中要害！
邪月感觉自己所认知的世界，那套以魂力等级、武魂品质、战斗天赋为核心的价值体系，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他一直坚信，纯粹的力量与战斗本能才是魂师的根基。可眼前这个蜷缩在角落、气息微弱得如同普通人的女子，却以一种最漫不经心、甚至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姿态，向他，向黄金一代的骄傲，展露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一种建立在浩瀚知识、超凡洞察与近乎预知般的推演能力之上的，无形却更为慑人的力量。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或许是郑重地道谢，或许是按捺不住的追问，关于她如何得知，关于那“螺旋交织”的更多细节……然而，所有的话语在触及云闲那副“话已说完，勿再扰我清净”的明确疏离气场时，都被硬生生地堵了回去。属于黄金一代的骄傲与自尊，让他无法做出死缠烂打、刨根问底的失态行为。更何况，对方此刻所展现出的层次与神秘，已然超出了他惯常的应对经验，让他一时之间竟有些无所适从。
最终，他将翻腾的心绪强行按压下去，如同将汹涌的洪水逼回堤坝之内。他挺直了因长久寻找而略显僵硬的脊背，面向云闲所在的方向，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身份优越感的随意拱手，而是极其郑重地、带着武者对真正“道”之先行者的敬意，抱拳，深深行了一礼。他的动作标准而有力，透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认真。
“多谢……前辈指点。”他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因震惊而残留的干涩，但每个字都清晰而沉重。他将“管理员”的称呼，换成了更显尊重的“前辈”。
云闲连一丝眼角的余光都未曾投来，仿佛真的沉浸在自己的书海之中，对外界充耳不闻。
邪月也不再期待回应，他紧紧攥着那本得来不易的册子，如同握住了破局的关键，猛地转身，步履沉稳却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急切，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个让他心境几度起伏的角落。细心观察便能发现，他离去的背影虽然依旧挺拔，但那微微加快的频率，泄露了他内心急于返回修炼室，验证那“螺旋交织”理论与自身“圆月”魂技融合可能性的迫切。
角落里，一直如同旁观者般静默不语的墨渊，待到邪月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梯口，才从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气音的“呵”笑，打破了这片重归掌控的寂静。他不知从何处——或许是那宽大的袖袍里，或许是垫椅的暗格中——摸出两个素净的白瓷茶杯，拎起旁边红泥小炉上一直用文火温着的紫砂茶壶，手腕微倾，琥珀色的茶汤带着蒸腾的热气与清雅的香气，精准地注入杯中。他将其中一杯，推到了云闲面前触手可及的矮几上。
“为了图个耳根清净，你还真是……不惜显露些‘家底’。”墨渊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戏谑与探究，他指的，自然是云闲为了尽快打发走噪音源，而不得不暴露出的那份远超普通图书管理员身份的、深不可测的“知识储备”与洞察力。
云闲终于将目光从面前密密麻麻的文字上移开，落在那杯热气袅袅、茶香清冽的茶水之上。她没有客气，伸出纤细的手指，稳稳地接过茶杯。温热的瓷壁熨帖着她微凉的指尖，带来一阵舒适的暖意。
“成本？”她低头轻轻吹开浮在水面的几片茶叶，抿了一小口，感受着那醇厚甘爽的滋味在舌尖化开，语气依旧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不过是动动嘴皮，说了几句实话而已。比起被他持续不断地制造噪音干扰，以至于无法专心‘看书’，这点代价，性价比很高。”
墨渊闻言，眉梢微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对于她口中偶尔会蹦出的、含义奇特却莫名贴切的陌生词汇（诸如“性价比”），他早已从最初的些许诧异转变为习惯性的玩味。“你就不担心，因此惹来更大的、甩不掉的麻烦？被黄金一代的核心成员如此‘郑重’地记挂上，可不是什么轻松惬意的事情。”
“注意了又如何？”云闲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轻响，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膝上的厚重典籍，语气慵懒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漠，“我始终只是个魂力微弱、资质平庸、唯喜与书为伴的普通图书管理员。他们即便心中存疑，难道还能无视殿规，强行将我绑去，逼我研究他们的魂技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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