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散疲沓……不堪造就重任……”比比东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重复着云闲那番惊世骇俗的自我评价,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的怒意,反而浸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发现了新奇玩具般的玩味,“如此说来,你拒绝本皇的亲自招揽,拒绝那未来可期的长老尊位,拒绝唾手可得的无上力量与权柄,其根本缘由,仅仅是因为……你觉得麻烦?只想……偷懒度日?”
云闲立刻用力地、如同小鸡啄米般点头,脸上绽放出“知音难觅、终遇明主”般的感激与释然:“陛下圣明!洞悉秋毫!属下……属下就是觉得,人生在世,草木一秋,本就已经有诸多不易,为何还要平白给自己找寻那么多不自在与负累呢?能躺着安稳度日,便绝不勉强自己端坐;能省心省力,便绝不劳心劳力。权力虽好,责任却如山;力量虽强,纷争亦随之。属下这微末的根骨与心性,这副早已习惯了松散的肩膀,实在是……扛不起那般重担,也经不起那般风浪啊。”
她甚至还像是生怕对方不信,小心翼翼地、带着点讨好意味地补充了一句:“而且……属下私心以为,如今在藏书楼的差事就已是极好、极适合属下的了。活计不算繁重,环境足够清幽安静,平日里也少有外人打扰……当然,近些日子的确是惹来了一些不必要的关注,生出些许风波,但属下坚信,在陛下您的圣明治理与威严笼罩之下,这点小小的涟漪,很快便会平息下去,一切终将重归宁静的。” 她适时地、不着痕迹地送上一记恰到好处的恭维,同时再次清晰无误地强调了自己那核心的、坚定不移的诉求——只求一片能够容她“躺平”的安静天地。
站在她身侧的墨渊,此刻已然彻底收敛了所有可能外泄的情绪,恢复成那副万年不变的、古井无波的沉静模样,只是那微微低垂下的浓密眼睫,巧妙地掩去了眸底深处一闪而逝的、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笑意。他这位因缘际会结成的盟友,行事作风,还真是……总能屡屡超出他的预料,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比比东雍容地靠回那华贵冰冷的宝座,一只如玉的纤手无意识地在雕刻着繁复纹路的扶手上轻轻划动。她这一生,屹立于大陆之巅,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有野心勃勃、欲壑难填的枭雄,有忠心不二、甘为鹰犬的属下,有隐忍蛰伏、伺机而动的阴谋家,有狂傲不羁、目空一切的绝世天才……却唯独,从未见过有人能将“懒惰”二字,说得如此坦然、如此理直气壮,甚至将其奉为人生至高无上的信条与圭臬。
而且,眼前这个人,这个将“懒散”挂在嘴边的女子,还极有可能身怀着连她都未能完全看透的巨大秘密,或者潜藏着某种超乎想象的潜能。
这种极致的矛盾与反差,非但没有让她感到被冒犯,反而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那早已波澜不惊的心湖中,漾起了更浓厚的、名为“兴趣”的涟漪。
她原本的打算清晰而冷酷:若此二人确有大才,能为己所用,则不吝重赏,委以重任;若冥顽不灵,或怀有二心,则必须趁早清除,以绝后患。但此刻,面对着云闲这番堪称奇葩的拒绝理由,她悄然改变了主意。
一个因为纯粹“怕麻烦”、畏惧“劳累”而拒绝一切权势、力量诱惑的人,其欲望指向如此简单明确,或许……远比那些野心勃勃、欲求不满之辈,要更容易掌控得多?至少,她的核心诉求足够清晰、足够直接——她只想要一片无人打扰的清净天地,以及可以肆意懒散度日的自由。
只要能够给予她所渴望的这份“清净”,满足她这微不足道的“懒散”欲望,她或许就永远不会主动成为自己道路上的阻碍,甚至……在某些不经意的时候,还能“顺手”为自己解决掉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烦”?例如,继续“指点”一下黄金一代的修炼?例如,在某些关键问题上,提供一些源自其“杂书”的、独特而犀利的见解?
更何况,她的身边,还伴随着一个同样气息神秘、深浅难测的墨渊。这两人如同被迷雾笼罩的组合,本身就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引人探究的谜题,让她那掌控一切的欲望深处,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了想要亲手揭开谜底,看看那迷雾之下究竟隐藏着何等风景的念头。
“云闲,”比比东再次开口,声音中那之前如同实质般压迫人心的威压已然散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在审视一件新奇有趣藏品的目光,“你这套独树一帜的‘懒人哲学’,倒真是让本皇……颇感耳目一新。”
云闲心中微微一凛,数据之眼敏锐地捕捉到比比东情绪光谱的微妙转变——从先前带着明确目的的招揽与审视,逐渐过渡到一种更为复杂的、掺杂着强烈掌控欲与研究探索欲的兴趣。
这绝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信号。
“既然你如此……钟爱藏书楼的那份清净,”比比东缓缓说道,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定论意味,“那么,你便继续留在那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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