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冬日,风雪是永恒的主宰。铅灰色的云层低悬在狼啸峪上空,鹅毛大雪连绵不绝,将隘口的箭楼、戍堡都裹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呼啸的寒风如同鬼魅的嘶吼,刮过岩壁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连空气都仿佛被冻得凝固。
沈清辞立于中军帐前,望着漫天风雪,眉头微蹙。狼啸峪的防务在她连日整顿下已日益严密——哨卡增设了三倍,巡逻频次加密至每半个时辰一次,士兵的御寒衣物与粮草也尽数补齐,但对黑鹰商队的调查,却像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泥沼。那伙人如同蛰伏的毒蛇,自上次老鹰沟的异动后,便彻底隐入了黑暗,戍堡死寂无声,连周边几条隐秘小径上,也再难觅半分踪迹。
“将军,风雪这么大,暗哨那边怕是不好受,要不要送些炭火过去?”亲兵裹紧披风,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发颤。
沈清辞摇头,目光锐利如鹰:“炭火会引火光,暴露位置。让后勤营准备些烈酒和热汤,入夜后悄悄送过去,叮嘱弟兄们,越是恶劣天气,越要警惕。”
“是!”亲兵领命而去。
沈清辞深知,面对黑鹰商队这般狡猾的对手,急躁冒进只会打草惊蛇。她按捺下心中的焦灼,将更多精力投入到防务夯实与军心凝聚上。每日天未亮,她便踏着积雪巡查哨卡,亲自检查士兵的甲胄与武器;白日督导体能训练时,她会与士卒一同在雪地里奔跑、挥剑,汗水浸透衣衫后又结成薄冰,却从未有过半句怨言;到了夜晚,她还会钻进士兵的营帐,与他们围坐在篝火旁同食同寝,听他们讲家乡的故事,聊战场上的经历。
她以这种润物无声的方式,将自己的威信深深植根于第七营的每一个角落。曾经对这位“空降”将军心存疑虑的士兵,如今看向她的目光中,只剩下敬佩与信赖。
这一日,风雪终于稍歇。云层裂开一道缝隙,微弱的阳光透过缝隙洒下,给冰封的北境带来一丝暖意。沈清辞照例巡视防务,行至峪口侧翼的弩箭阵地时,停下了脚步。
阵地上,十几名弩兵正顶着残余的寒风,在队正王勇的带领下进行训练。他们身着厚重的棉甲,手指冻得通红发紫,操作着冰冷的弩机时,动作难免有些僵硬。北风依旧凛冽,吹得人眼睛生疼,不少人的睫毛上都凝结了白霜。
“举弩!瞄准!”王勇的吼声在阵地上回荡,他手持长鞭,眼神严厉地扫视着每一名弩兵,“都给我打起精神!敌人可不会因为天冷就不进攻!”
弩兵们齐齐举弩,瞄准前方三十步外的草人靶。沈清辞驻足观看,很快便发现了问题——弩兵们依靠弩身上那个简陋的“望山”(瞄准器)瞄准,可望山不过是一道浅浅的凹槽,风雪一吹便积上薄冰,加上士兵们手指僵硬、手臂发酸,瞄准精度极不稳定。而且,每次上弦时,他们都要双脚蹬住弩臂,双手用力后拉,动作迟缓,还耗费体力。
“这鬼天气,望山都结冰花了,瞄个逑!”一个年轻弩手忍不住低声抱怨,声音不大,却恰好被沈清辞听在耳中。
王勇脸色一沉,回头瞪了那名年轻弩手一眼,快步走到沈清辞面前,单膝跪地请罪:“将军恕罪!这小子是上个月刚补进来的新兵,不懂规矩,口出怨言,末将这就带他下去军法处置!”
“不必。”沈清辞摆了摆手,语气平静,“他说的是实话,算不上怨言。”
她走上前,从那名年轻弩手手中接过弩机。这是一具制式的单兵擘张弩,弩臂由坚韧的桑木制成,弓弦是牛筋所制,做工扎实,却也平平无奇,与北境军队中使用的千万具弩机别无二致。沈清辞反复摩挲着那个小小的望山,又比划了上弦、击发的动作,眉头微蹙。
忽然,一些属于另一个时空的记忆碎片,如同被触动的琴弦,在她脑海中震颤。她虽不是军工专家,却深谙“人体工学”与“效率优化”的理念——这些理念,此刻如同本能般浮现,让她瞬间找到了改良的方向。
“王队正,”沈清辞将弩机递还,目光扫过在场的弩兵,“这望山太过简易,风雪天或夜间视物模糊,确实难以瞄准。另外,这上弦需要的力道太大,扳机的触感也生硬,弟兄们操作时既费力又影响速度,这些都有改良的空间。”
王勇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将军,这……这都是兵部统一定制的制式装备,用了十几年了,工匠营那边一直按这个样式打造,若是改动,怕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苍老的声音便插了进来:“沈将军,不是老臣多嘴,这弩机的样式,可是经过无数场战阵检验的,虽有些小毛病,但胜在结实耐用。改动军械可不是小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改坏了,影响了战事,小的可担待不起啊!”
说话的是负责维护这片阵地军械的老工匠李师傅。他年近六旬,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双手因常年打铁而布满老茧。他在工匠营待了三十年,对现有的制式装备有着近乎执拗的信任,也最见不得旁人“瞎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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