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辞的喉咙有些发紧。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盖了眼底翻涌的疲惫和那尚未散尽的寒意。她开始复述,声音平静,条理清晰,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如何发现林兆远买通司机的证据,如何推断出他会在今晚动手,如何联合霍沉舟制定计划,如何费尽口舌才让半信半疑的父母同意配合……每一个细节都严丝合缝,逻辑清晰得近乎完美。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次开口,每一次回忆那些步步惊心的算计和午夜梦回的恐惧,都像是在用钝刀子切割早已伤痕累累的心脏。那些刻意维持的平静语调下,是灵魂深处无法愈合的创伤在无声流血。她隐瞒了重生,隐瞒了对六个哥哥根深蒂固的防备,隐瞒了霍沉舟抽屉里那份关于父母前世车祸的检测报告——那是她所有行动最原始的驱动力,也是此刻最深的隐痛。
警官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事无巨细。时间在惨白的灯光下缓慢地爬行,每一分钟都像被拉长的橡皮筋,煎熬着神经。苏念辞感到一种沉重的疲惫感从骨头缝里钻出来,侵袭着四肢百骸。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无休止的询问耗尽心力的边缘,询问室的门被敲响了。
一个年轻的警员探进头来,神色有些异样:“李队,林柔霜那边……要求见苏念辞小姐。单独见。”
李队皱起眉头,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赞同:“现在?不合规矩。她的审讯还没结束。”
“她说……”警员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怪异,“她说,她有关于‘钥匙’的事,必须亲口告诉苏小姐。还说……如果见不到人,她一个字都不会再说,关于今晚,关于林兆远,关于……苏家。”
“钥匙”两个字,像两颗冰冷的子弹,瞬间击穿了苏念辞强行维持的平静堡垒!她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在胸腔里狠狠撞击了一下,发出沉闷的痛感。林兆远临死前那怨毒的眼神和未尽的诅咒——“钥匙”——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林柔霜果然知道!她果然握着某个至关重要的秘密!
霍沉舟一直沉默地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像一座沉默的山岳,此刻,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深不见底的眼眸瞬间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定那个年轻的警员,无形的压迫感悄然弥漫开来。
“李警官,”苏念辞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我要见她。”她站起身,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李队沉吟片刻,目光在苏念辞苍白的脸上和霍沉舟冰冷的目光之间逡巡。最终,他挥了挥手,带着一丝无奈和警告:“小张,带苏小姐过去。时间有限,就在隔壁观察室,隔着单向玻璃。霍先生,你可以在外面等。”他强调了“单向玻璃”和“外面等”。
狭小的观察室里,灯光比询问室更加昏暗压抑。一面巨大的单向玻璃占据了整面墙,清晰地映出隔壁审讯室内的景象。林柔霜独自坐在冰冷的金属审讯椅上,双手被铐在身前。她身上的白色连衣裙沾满了泥泞和暗褐色的污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而脆弱的轮廓。她微微垂着头,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苍白失血的下巴,整个人像一尊被遗弃在雨中的、破碎的瓷娃娃。
苏念辞站在玻璃前,冰冷的玻璃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她死死地盯着那个身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紧绷的神经。霍沉舟就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一片沉静的阴影,无声的守护如同实质的空气墙。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审讯室里一片死寂。林柔霜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凝固。
就在苏念辞的耐心即将耗尽,怀疑这是否又是林柔霜一场恶劣的戏耍时,玻璃那端的人,终于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一张脸暴露在惨白的灯光下。
苏念辞的呼吸瞬间停滞!
那不是她熟悉的、惯于伪装的楚楚可怜,也不是雨夜枪响时的疯狂空洞。那是一张被彻底摧毁后,只剩下浓烈怨毒和扭曲恨意的脸!惨白得像涂了一层劣质的石灰,眼窝深陷,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嘴角却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向上咧开,形成一个僵硬而怨毒的笑容。最骇人的是她的眼神,直勾勾地穿透了单向玻璃,仿佛能精准地看到玻璃这端的苏念辞!那眼神里没有丝毫光亮,只有一片死寂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浓稠的恨意如同实质的毒液,几乎要透过玻璃喷溅出来!
“苏…念…辞…”林柔霜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从口型可以清晰地辨认出这三个字。她的声音似乎通过审讯室的麦克风微弱地传了过来,沙哑、干涩,像砂纸摩擦着骨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质感。
苏念辞的指尖死死抵住冰冷的玻璃,指甲刮擦着光滑的表面,发出细微刺耳的声响。她强迫自己迎上那两道淬毒的目光,毫不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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