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承砚那声撕裂灵魂的哀嚎还在书房的死寂中回荡,霍沉舟的身影已如一道裹挟着地狱寒风的黑色闪电,消失在走廊尽头。沉重的实木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自动闭合,落锁的轻微咔哒声在苏念辞耳中却如同惊雷,将她钉在原地。
书房里只剩下她,和地上那个非生非死、沉浸在无边悔恨炼狱中的苏承砚。
他还在哭。破碎的呜咽和不成调的“对不起”断断续续地从他惨白的唇间溢出,泪水混着嘴角渗出的血丝,在昂贵的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暗色。那只曾经将她推入地狱的手,无力地摊开着,指尖神经质地抽搐,仿佛想抓住什么早已消散在雨夜中的虚影。监测仪上代表心跳的微弱绿点,随着他每一次痛苦的情绪爆发而剧烈波动,发出单调却令人心慌的“嘀…嘀…”声。
苏念辞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她的视线,如同冰封的湖面,一寸寸扫过苏承砚那张被悔恨彻底扭曲的脸。前世冰冷的雨,刺耳的刹车,骨头碎裂的剧痛,还有被至亲背叛时那种心脏被活生生剜走的绝望…所有被时间尘封的尖锐碎片,此刻都被这惨烈的忏悔声重新激活,在她冰冷的躯壳内疯狂翻搅、切割。
痛吗?那种被至亲亲手碾碎、又被时光反复咀嚼的、深入骨髓的痛,从未真正消失。
快意吗?看着这个曾经高高在上、视她如敝履的大哥,此刻如同一条被抽筋剥皮的丧家之犬,匍匐在她脚边,承受着灵魂被凌迟的酷刑…一丝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颤栗,确实从心底最幽暗的角落升起,带着毁灭性的诱惑。
但更多的,是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空洞。像是被飓风扫过的荒原,只剩下冰冷的碎石和死寂。迟来的忏悔,比草还要轻贱。她的骨头碎在冰冷的雨夜里,她的血浸透了肮脏的路面。一句“对不起”,能拼回她破碎的尸骨吗?能洗刷掉她灵魂深处刻骨的恨吗?能填补她前世被至亲联手抛弃时,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和绝望吗?
不能。
永远不能。
苏念辞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沉寂的空白。然而,垂在身侧的手,指甲早已深深陷入掌心软肉,刺破皮肤。温热的血珠沿着指缝渗出,一滴,一滴,悄无声息地落在深色的地毯绒毛里,瞬间被吸收,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点点深色的湿痕,如同她内心无声泣血的伤口。
她不再看苏承砚。那副惨状,那无休止的忏悔,只会让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冰墙产生裂隙。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苏家灯火辉煌、如同堡垒般森严的花园。远处的城市霓虹在夜色中流淌,构成一个繁华而虚假的世界。她背对着地上那个濒临崩溃的灵魂,将自己彻底隔绝开来。冰冷的玻璃映出她模糊的侧影,眼神空洞地望着那片虚假的繁华。
时间在死寂和断续的呜咽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突然!
“轰——!!!”
一声沉闷得如同地底传来的爆炸巨响,猛地撕裂了苏家别墅区的宁静夜空!声音的源头似乎很远,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就在脚下的震动感!
紧接着,是尖锐得足以刺破耳膜的金属扭曲、撕裂的可怕噪音!像是有巨大的力量在疯狂地蹂躏着钢铁!
苏念辞的身体猛地一僵!她霍然转身!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而上!爆炸?车祸?!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地上的苏承砚。他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动了片刻,涣散的眼珠茫然地转动了一下,喉咙里的呜咽停滞了半秒,随即又被更深的痛苦淹没,似乎外界的剧变也无法将他从那灵魂的炼狱中拉回。
霍沉舟!苏念辞的脑中瞬间闪过他离去时那决绝而冰冷的眼神,还有他通讯器上跳动的加密字符!这爆炸…和他有关!和他追出去的目标有关!
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她猛地冲向书房门,手指搭上冰冷的黄铜门把手——霍沉舟离开前的警告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待在这里!锁好门!在我回来之前,任何人敲门都不要开!记住,是任何人!”
她搭在门把手上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外面的巨响还在持续,伴随着隐约的、仿佛来自地狱的引擎轰鸣声远去…危险!霍沉舟现在一定处于极度危险之中!
理智在疯狂叫嚣着冲出去,哪怕只是看一眼!但霍沉舟那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他眼中那份不惜代价也要她安全的决绝,像沉重的锁链,将她牢牢禁锢在原地。她不能出去。她出去,非但帮不了他,反而会成为他的弱点,成为敌人攻击他的靶子!她太清楚林兆远那些人的手段了!
“啊…念辞…哥错了…” 地上,苏承砚破碎的忏悔声又响了起来,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自我感动的悲情,在这惊心动魄的时刻显得格外刺耳和不合时宜。
苏念辞猛地收回手,指甲再次狠狠掐进掌心刚刚结痂的伤口,用更尖锐的疼痛来压制胸腔里翻涌的焦虑和冲动。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爆炸声传来的方向。黑暗中,隐约可见远处某个街区的方向,似乎有火光和浓烟冲天而起,映红了小片夜空。警笛声由远及近,凄厉地划破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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