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透。
但桃源村已经醒了。
不是被鸡鸣唤醒,而是被一种无声的,却比任何声音都更沉重的压力所唤醒。
战争的阴影,如同实质的乌云,笼罩在山谷的每一个角落。
即使工坊的炉火彻夜通明,即使墙头上巡逻的脚步声整齐划一,也无法驱散村民们心中那股源自骨髓的恐惧。
三千黄巾。
那不是一个数字。
那是三千张因为饥饿而扭曲的脸,是三千双因为狂热而猩红的眼,是三千把随时会砍向他们脖颈的,生锈的屠刀。
许多村民的家,就是毁于这片黄色的浪潮。
那种恐惧,是烙印,是梦魇。
卯时三刻,村口的大钟被敲响。
不是急促的警报,而是沉稳的,召集全村议事的钟声。
所有被惊醒的村民,无论男女老少,都默默地走出家门,汇聚到村中央那片刚刚平整出来的空地上。
一张张脸上,写满了惶然与不安。
赵沐笙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他的身后,没有站着持剑的阿萤,只站着抱着一叠厚厚图纸的孙芷君。
他看着下方那三百多张苍白而紧张的脸,看着他们眼中那几乎要溢出的恐惧。
他没有说任何关于战争的话。
他的第一句话,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今日,立春。”
台下,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明白村长在这大敌当前的时刻,说这个做什么。
“地,已经化冻了。”
赵沐笙继续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耽误了一整个冬天,春耕,不能再等。”
他此言一出,台下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哗然。
春耕?
敌人三天后就要打过来了,村长竟然还在想着种地?
这是疯了,还是……根本没把那三千黄巾放在眼里?
“我宣布。”
赵沐笙的声音没有理会下方的骚动,反而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自今日起,全村分为两部。”
“一部,由毕湛毕老带领,所有工匠、以及村中一半的丁壮,继续加固城防,赶制军械,此为‘战备部’!”
须发皆白的毕湛闻言,重重一捶胸口,高声应诺。
“另一部。”
赵沐笙的目光,转向了孙芷君。
“由孙芷君大管事带领,所有妇孺、老人,以及剩下的一半丁壮,即刻开始翻地、育种、修缮水利,此为‘农耕部’!”
孙芷君怔住了。
她看着赵沐笙那平静的侧脸,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瞬间明白了。
这哪里是在安排春耕。
这分明是在用最直接,最有力的方式,告诉所有惶恐不安的村民——
这一仗,我们赢定了。
赢定了,所以才要考虑胜利之后的事情。
赢定了,所以才不能耽误了今年的收成。
这是一种何等强大,何等从容的自信!
果然,台下的村民们,在经历了最初的错愕之后,脸上的恐惧,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是啊。
村长都不怕。
村长还在想着让我们今年能吃上饱饭。
我们,又在怕什么?
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崇拜与安心的情绪,在人群中迅速蔓延。
“我等,遵村主令!”
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了下来,紧接着,黑压压的人群,跪倒了一片。
他们的声音,不再颤抖,而是充满了某种被重新点燃的,对生活的希望。
赵沐笙看着这一幕,心中一片平静。
他知道,这支民心之军的魂,稳住了。
……
人群散去,整个桃源村的氛围,焕然一新。
紧张依旧,但恐慌,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精确分工后,各司其职的,高效的忙碌。
一半人热火朝天地涌向城墙与工坊。
另一半人,则扛着锄头,推着独轮车,走向了村外那片广阔的田野。
一边备战,一边备耕。
这幅在乱世之中堪称魔幻的景象,就这样真实地,在桃源谷上演。
赵沐笙没有停歇,他带着毕湛和几名最核心的工匠,来到了村后的一片空地。
这里,已经按照他的吩咐,堆放着小山般的石灰石、黏土,以及一些从高炉废渣中分拣出的铁矿粉。
“道师,您让我们准备这些……石头和泥巴,究竟是为何?”
毕湛看着这些平平无奇的东西,满心困惑。
这几天,他已经快被赵沐笙层出不穷的“神物”给震惊到麻木了。
八牛弩。
那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守城利器,道师随手就画出了比古籍记载中更精妙的图纸。
现在,工坊里那二十架狰狞的战争巨兽,已经初具雏形。
还有一种名为“火油”的东西。
用动物的油脂混合松脂,熬制出的粘稠液体,一旦点燃,泼到哪里,火就烧到哪里,用水都浇不灭。
光是看着演练时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就让毕湛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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