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儿那带着俏皮与无限温柔的询问,如同投入冰封湖面的石子,只在萧焰混沌的心海中漾开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他依旧僵立着,黑色的眼眸空洞地映着近在咫尺的娇颜,整个世界在他感知中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崩塌、重构。这张日夜相对、早已刻入骨血的脸庞,此刻竟陌生得如同隔着一重无法穿透的琉璃壁障。
“……清…儿?”他干裂的嘴唇艰难地翕动,嘶哑的声音带着破碎的颤抖,仿佛每个字都耗尽了力气。
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萧清儿眼底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她太清楚这真相对他而言是何等冲击。没有过多言语,她只是轻轻握住他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一股温润如春泉、蕴含着奇异生机的暖流悄然渡入他几近枯竭的经脉,迅速修复着那些触目惊心的损伤。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仿佛风中残烛的灵魂波动。
“咳……多…多谢清儿小姐……再造之恩……”
是莫老。他那本就淡薄如雾的灵魂体,在经历连番冲击后,已透明得几乎要与空气同化,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难以言说的复杂。他竭力维持着形体,向这位实力深不可测的“萧清儿”表达着最深的敬意与感激。
萧清儿闻声,目光从萧焰身上移开,转向莫老。她眼中的温柔稍敛,却依旧平和,微微颔首:“莫老言重了,您为护萧焰哥哥不惜燃魂,此情此恩,清儿铭记。”
她纤指轻抬,一缕细微却精纯到极致的金色光点,如同晨曦中的第一缕微光,飘向莫老的灵魂体。光点触及那虚幻身躯的刹那,莫老即将溃散的魂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稳定、凝实了几分,虽远未恢复,却不再是濒临湮灭的状态。
“这…这是生命本源之气?!直接滋养灵魂本源?!”莫老感受着魂体中传来的前所未有的温暖与活力,震惊得灵魂都在战栗。这等逆天手段,即便在他全盛时期,也只在最古老的典籍中见过模糊记载!他看向萧清儿的目光,已不仅仅是敬畏,更添了几分面对未知崇高的震撼。
萧清儿并未多言,只是浅浅一笑,重新将全副心神放回萧焰身上。在她的力量滋养下,萧焰的外伤已稳定,内腑也被温和的能量包裹着,但眼中那深刻的震撼与隔阂,仍未消散。
他凝视着她,仿佛要重新审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存在。
“清儿你……”喉结滚动,他艰难地吐出字句,“究竟……是谁?”
萧清儿迎着他那混杂着痛苦与探寻的目光,心中幽幽一叹。她知道,此刻已是坦白之时。她握紧了他的手,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萧焰哥哥,我是清儿,永远都是。待离开此地,我将一切原委告知于你,可好?”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萧焰脑海中,过往的无数画面如决堤洪流般奔涌而出:
跌落天才神坛那暗无天日的三年,世人的冷眼与嘲讽中,唯有她默默相伴的身影。那时只觉是温暖,如今回想,她是以何等心境,看着他于泥泞中挣扎求存?
无数次险死还生的绝境,那些莫名化解的致命偷袭,恰到好处的转机……
乌坦城那个带给他无尽屈辱的家族,一夜之间诡秘覆灭,不留痕迹……
她始终如一的平静淡然,仿佛世间万物皆不入其眼……
方才那轻描淡写间,抹杀鬼族斗宗、湮灭域外魔物,如同拂去尘埃般的神只手段……
所有曾被忽略的细节,所有不合常理的疑点,在此刻串联成线,指向一个清晰得令人心颤的答案!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并非恐惧,而是一种汹涌澎湃的复杂情绪在冲撞。震惊、恍然、一丝被蒙蔽的刺痛……但最终,一股更加磅礴、更加滚烫的心疼与明悟,如同火山喷发般淹没了所有!
他想起她长达三年的无声陪伴,想起那无数次隐藏在阴影中的援手,想起她为了守护他那点可怜的自尊与成长,宁愿收敛这足以令天地变色的力量,扮演着一个需要他羽翼庇护的柔弱女子……她所做的一切,核心皆是他!
那一点点因隐瞒而产生的芥蒂,在这份沉甸甸的、跨越了云泥之别的守护面前,瞬间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可笑!
萧焰猛地抬起头,眼中的迷茫、震骇、挣扎如同被烈阳彻底驱散的浓雾,顷刻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淬炼过的、前所未有的清澈与磐石般的坚定!
他向前一步,无视周身狼狈与伤痛,伸出那双沾染血污与尘土的双手,毫不犹豫地、紧紧地握住了萧清儿那白皙如玉的柔荑。他的手掌带着伤者的粗糙与温热,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力量。
“清儿。”
他凝视着她那双因他举动而微微睁大、漾动着忐忑涟漪的美眸,一字一句,声音不高,却如金石坠地,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盆地:
“我不问你来处,不问你所持之力。”
“我只认,陪我走过至暗时刻的是你,愿以命护我、亦被我放在心尖之上的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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