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白光刺得人眼发涩,惨白一片,没有影子,仿佛连时间都在这里凝固了。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旧纸张混合的沉闷气息。陈成坐在冰冷的金属靠背椅上,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目光平静地掠过对面两位身着深色衬衫、表情肃穆的市纪委工作人员。桌面上,静静地躺着几页打印纸,那是杨国安精心安排的“举报材料”复印件。
“陈成同志,”年级的工作组长姓李,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情绪,“今天我们请你来,是想核实一些情况。有实名举报,反映你在主管环保工作期间,收受了龙腾化工企业的贿赂,数额较大。这份材料,”他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是举报人提供的一些具体线索和所谓的证据复印件。请你看看,是否属实?”
陈成拿起那几页纸。白纸黑字,捏造得煞有介事。银行流水对账单是伪造的,上面标注着他某个亲戚账号的几笔大额转账记录,时间点恰好卡在他带队突击检查龙腾化工前后;“证人证言”更是漏洞百出,一个从未打过交道的所谓“中间人”言之凿凿地描述着“交易”过程;最关键的,是几张照片——一张是他在政府食堂与王强隔桌吃饭的模糊偷拍(当时他正试图劝说王强配合),一张是他走进龙腾化工厂区后门的身影(那次是接到匿名举报临时前往核查),还有一张,则是他停在周慧所住小区附近街角的私家车(正是昨晚递出照片的地方)。
“这些指控,纯属诬告陷害。”陈成抬起头,眼神没有任何波澜,声音清晰有力,“所谓银行流水,可以立即申请银行调取原件核对笔迹和交易记录;所谓的‘中间人’,我根本不认识此人,他的身份经不起查证;这几张照片更是断章取义。第一张照片,是我在食堂偶遇王强,试图做其思想工作,当时食堂有多位同事在场;第二张,是我接到匿名污染举报后临时前往龙腾核查,有执法记录仪记录和随行人员可以证明;第三张……”他顿了一下,目光直视对面,“昨晚我也确实去过那个小区附近,是为了会见一位提供重要线索的知情人,但并非秘密会见,光明正大,有正当缘由。”
李组长旁边的年轻记录员飞快地敲击着键盘,李组长则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似乎对陈成的反驳并不意外:“陈成同志,我们理解你的申辩。但实名举报,程序上我们必须核查清楚。关于你提到的这些反驳证据,我们需要时间核实。另外,”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你昨晚见的这位‘知情人’,是谁?具体提供了什么线索?这与你被举报的所谓‘受贿’时间点如此接近,是否有某种关联?”
陈成的肌肉瞬间绷紧了。周慧!这个名字几乎要冲口而出。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提。“是一位关心环保问题的普通市民,”陈成谨慎地选择措辞,“提供的线索涉及到龙腾化工可能存在的更深层次的违规问题,我正在甄别。出于对线索提供者安全的考虑,以及信息的敏感性,在调查核实清楚前,不便透露其具体身份。这符合保密原则。”
李组长身体微微前倾,施加着无形的压力:“陈成同志,配合组织调查是每一个党员的职责。你所谓的‘普通市民’提供的关键线索,恰恰可能是澄清你自身问题的重要旁证。你拒绝透露身份,反而让我们有理由怀疑,昨晚的会面是否真的如其所说那般‘光明正大’,是否与你被举报的所谓‘交易’有关?这是否是你试图串供或转移视线的手段?”
“这是对我的污蔑和对一位正直市民的保护意愿的曲解!”陈成的语气陡然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线索的真伪和关联性,应由独立调查去判断。在证明其提供伪证之前,我无权,也不会违背承诺将其置于危险境地!纪委的职责是查明真相,而非逼迫一位副县长违反原则、出卖信任!”他直视着李组长,“如果纪委需要核实线索,我可以承诺,一旦该市民同意,并且有上级明确要求和必要的保密措施到位,我会配合安排调查人员与其接触。但现在,不行。”
空气仿佛凝固了。李组长盯着陈成,目光锐利如刀,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动摇或破绽。陈成毫不退缩地回视,眼神坦荡而坚决。他必须守住周慧这条线!这是杨国安不知道的牌,也是反击的关键。同时,他也深知,省环保厅督察组此刻就在清源,他们的初步结论很可能会影响纪委的判断方向。
李组长身体微微后仰,靠回椅背,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笃的轻响,在寂静的审讯室里格外清晰。他似乎在权衡,又像是在等待。过了片刻,他缓缓开口,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却带着更深的冷意:
“陈成同志,坚持原则是好的。但你要清楚,你的坚持,可能会让你失去自证清白的最佳时机。另外,我们需要你协助联系另外两位关键的关联人——龙腾化工原副总王德贵的儿子王强,以及一直在跟进龙腾污染事件的环保工程师顾岚。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王强曾向你移交过关键材料,而顾岚作为技术专家也曾多次向你汇报过龙腾的违规操作。我们需要向他们核实情况,尤其是你提到的账目问题和污染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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