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祭坛的村民越来越多,有人带来竹扫帚,有人扛着新伐的竹架,准备将散落的竹片捆扎起来。老张捧着工具箱赶来时,看见那些面具残片正被竹根包裹,突然蹲在地上抹起眼泪:“早知道这些坯子能派这用场,我该多雕些双生花的。” 他从工具箱里取出把刻刀,在最近的双生竹秆上轻轻划下,刀痕立刻渗出莹白的汁液,在竹秆上晕开朵小小的花。
“这叫‘活竹记’。” 异乡人按住老张的手,教他用汁液在竹花旁写字,“明澈仙长说,双生竹的汁液能保存字迹百年。” 老张蘸着汁液写下 “丙午年血月净”,字迹刚落,竹秆就生出层薄绿的皮,将字迹妥帖地护在里面,像给往事盖上了温暖的印戳。
日头升至半空时,阿竹提着装满面具残片的竹篮走向苗圃。祭坛的双生竹此刻已长得齐腰高,新叶上的露珠在阳光下滚动,每颗露珠里都躺着个小小的人影:有她和异乡人并肩站着的,有守山人与老张比划竹艺的,还有孩子们追着竹蜻蜓跑的。她将残片埋在苗圃中央,盖上层混着竹粉的泥土,刚埋好,就见土面裂开道缝,株带着青面纹路的竹苗钻了出来,却在接触到晨光的刹那,纹路化作双生花的模样。
守山人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手里的竹杖顶端已抽出新芽。“你娘要是看见这苗,定会说‘万物都有回头路’。” 他望着苗圃里此起彼伏冒头的新竹,“当年她总往祭坛跑,说是听见双生竹在跟她说话,现在想来,是圣女在托竹传话呢。”
阿竹转身望向祭坛的方向,那里的双生竹已长得笔直,枝叶在风中相触的声响,像无数双手在轻轻鼓掌。她摸出笛尾的竹珠,珠身映着漫天的竹影,突然明白昨夜明澈未说完的话 —— 所谓传承,从不是某个人的独舞,而是无数双手接过竹笛,让《涤尘引》的调子,永远回荡在回音谷的晨光里。
暮色降临时,祭坛周围的双生竹已缀满了小小的竹牌。每个竹牌上都写着村民的名字,牌尾系着雪心草编的穗子,风过时,穗子与竹叶相击,发出的声响竟与孩子们学吹的《涤尘引》前奏一模一样。阿竹站在木牌旁,看着异乡人将最后块写着 “明澈” 的竹牌系上竹枝,竹牌随风转动,与刻着 “青面” 的那块慢慢靠拢,最终在暮色中贴在了一起。
暮色将祭坛染成暖橙色时,竹牌碰撞的轻响里混进了脚步声。老张背着竹篓赶来,篓里装着新削的竹篾,看见缠满根须的面具残片,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这些竹纹能拓下来!” 他从篓里翻出张油纸,小心翼翼地铺在残片上,用指腹来回摩挲,“拓下来刻成新面具,青面纹换成双生花,保准孩子们喜欢。”
阿竹看着油纸渐渐浮现出模糊的纹路,突然发现那些纹路间还残留着极淡的银光。她凑近轻吹,银光竟凝聚成个小小的人影,是老张年轻时在竹坊里教徒弟雕面具的模样,徒弟们手里拿着的半成品,正是这些面具坯子的雏形。“原来这些面具从一开始,就等着被这样改写。” 她轻声说,指尖触到油纸边缘,那里已沾染上双生竹的甜香。
异乡人正帮着守山人将七柱旁的竹枝捆扎成束,这些竹枝是昨夜光茧催生的新竹,竹节处还带着未褪的红晕。“明澈仙长的册子记着,双生竹的新枝能编‘同心篮’。” 他将竹枝递给围上来的孩子们,“编好的篮子装雪心草,药效会翻倍。” 孩子们立刻欢呼着散开,竹枝碰撞的脆响里,混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讨论,说要编个最大的送给阿竹。
守山人坐在祭坛石阶上,用新抽芽的竹杖在地上画着什么。阿竹走近一看,竟是幅简易的地图,图上用竹枝标出从祭坛到镇子的七条小路,每条路的尽头都画着株双生竹。“以后孩子们采草药,就按这路走。” 他用竹杖敲了敲地图中央的圆点,“这里埋了坛竹酒,是七叔当年酿的,等明年双生竹开花时挖出来,咱们好好喝一顿。”
夜风渐起时,苗圃那边传来孩子们的笑声。阿竹和异乡人循声走去,只见孩子们正围着那株带青面纹路的竹苗打转,竹苗已长高了半尺,青面纹路彻底化作双生花,花瓣上的露珠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映出孩子们纯真的笑脸。“它长得好快呀!” 狗蛋伸手想摸,被李婶轻轻拉住,“要等它再结实些,才能陪你玩。”
阿竹蹲下身,看着竹苗根部的泥土微微隆起,知道是昨夜埋下的面具残片在发挥作用。她想起明澈说过,双生竹能吸收世间的情感成长,此刻这株竹苗感受到的,定是满满的欢喜与安宁。异乡人在她身边坐下,眉骨的疤痕在月光下若隐隐现,与竹苗上的双生花相映成趣。
“你说,明澈仙长和青面祭司会不会看到这一切?” 阿竹轻声问,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笛尾的竹珠。竹珠突然微微发烫,映出夜空中的点点星光,星光组成的图案,正是明澈和青面并肩而立的身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