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生辰惊魂后,永宁殿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只是那件雨过天青的云锦贴里,如同一个灼热的秘密,沉甸甸地压在沈玠的心头,也悄然改变了殿内某些人看待他的目光。
沈玠将那华美的衣物视为洪水猛兽,更甚于昔日的刑杖。他不敢将它放在显眼处,最终用那块原本包裹它的锦缎里三层外三层地严实包好,塞到了自己破旧木板床的最角落里,仿佛这样就能将它隐藏起来,连同它所带来的巨大恐惧和不安一并埋葬。他甚至不敢多看那角落一眼,每次目光无意中扫过,都会如同被烫到般迅速移开,心脏狂跳不止。
“藏起来……藏得好好的……不能见光……见了光就会招祸……殿下让收着,便收着,只求永远别再看见它……”他变得更加沉默,更加隐形,当差时愈发小心翼翼,恨不得自己能化作墙壁里的一块砖,地面上的尘埃,彻底消失才好。然而,那日公主亲自前往他陋室赐衣的消息,虽未明着传开,却终究如细风般,透过门缝窗隙,在永宁殿低等宫人之间悄然流转。羡慕、嫉妒、疑惑、轻蔑……种种复杂的情绪暗地里滋生,像无形的蛛网,缠绕在他周围。
李四便是那嫉妒之网中最毒的一只蜘蛛。
那日窗外窥见的一切,如同毒刺般扎在他的心上。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公主殿下为何会对一个奴才如此另眼相看,甚至赐下那般想都不敢想的珍贵衣料!那雨过天青的云锦,光是摸一下都是福分,凭什么就归了那个整日低着头、晦气不堪的沈玠?! 他李四在永宁殿当差的时间比沈玠长多了,平日里也会凑趣讨好,为何就得不到主子半点这般厚赏?!
不公!愤懑!嫉妒!这些情绪日夜啃噬着李四,让他寝食难安。他不敢怨恨公主,便将所有恶毒的心思都投射到了沈玠身上。定是这奴才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蛊惑了殿下!这等贱胚,就不配得好东西!合该把他踩回泥地里,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一个阴毒的念头在李四心中逐渐成形。他深知沈玠身份敏感,稍有错处便是万劫不复。若能制造一个“证据确凿”的偷窃现场……那便是公主也护他不住!
机会很快来了。两日后,负责殿内洒扫的一位老嬷嬷发现自己一枚金戒指不见了。那戒指虽不算顶贵重,却是昔日她伺候过的一位太妃赏的,平日颇为珍视,偶尔也会戴出来显摆一下。老嬷嬷着急上火,在住处翻箱倒柜地寻找,惊动了不少人。
李四闻听此事,眼中闪过一丝狂喜。真是天助我也!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栽赃机会。但他一人行事,难免心虚怕出纰漏。他想起日前曾偶然结识三皇子手下随堂太监王振手下一个小管事太监,对方似乎对永宁殿的“趣闻”颇感兴趣,尤其是关于那位沈姓罪奴的。李四隐约觉得,若能将此事攀扯上王公公的线,或许不仅能扳倒沈玠,自己还能借此邀功,攀上高枝。
他寻了个由头,悄悄溜出永宁殿,找到了那个小管事太监,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并极力渲染沈玠如何“蛊惑”公主,如何“身负罪孽却得厚赏”,暗示除掉沈玠,或能讨得王公公欢心。
那小管事太监精明的眼睛滴溜溜一转。王公公确实吩咐过要盯着永宁殿和那个沈玠,若真能抓住把柄……这可是现成的功劳!他当即表示可以“协助”,并许诺事成之后少不了李四的好处。两人密谋片刻,定下了计策——由李四趁沈玠不在时,将老嬷嬷丢失的那枚戒指偷塞入沈玠藏匿新衣的包裹里,然后再由李四“意外”发现并当众揭发!
翌日下午,天色有些阴沉。沈玠被派去后院擦拭摆放盆栽的石台,那是个需要费些时辰的活计。李四一直暗中留意着,见沈玠离开房间有一段距离了,便如同鬼魅般溜进了那间简陋的小屋。
屋内光线昏暗,陈设简单。李四心脏怦怦直跳,既有做坏事的紧张,更有一种即将达成目的的兴奋。他按照那日窥见的记忆,径直走到沈玠床铺最里侧,伸手往里一摸,果然触到了一个用软布包裹着的、方方正正的物件。
他迅速将包裹扯出来,解开锦缎,那件雨过天青云锦贴里瞬间暴露在眼前。即使在这昏暗光线下,那清雅华贵的色泽和流光溢彩的暗纹依旧让李四呼吸一窒,眼中贪婪与嫉妒之色更盛。
(李四内心:这样的好东西……合该是我的!呸!这晦气东西碰过的东西,我也不稀罕!毁了才好!)他不敢多耽搁,慌忙从怀里掏出那枚从老嬷嬷处偷来的金戒指——这是那管事太监设法弄来交给他的——手忙脚乱地塞进折叠好的衣物深处,确保不易被发现,但又能在翻检时找到。然后,他快速将衣物重新包好,恢复原状,塞回床角,做完这一切,他已是满头冷汗,做贼心虚地四下张望一下,飞快地溜出了房间。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片刻,神不知鬼不觉。
沈玠对此一无所知,他正专注地擦拭着冰冷的石台,心里只盼着差事早些结束,能回到那能让他稍感“安全”的角落躲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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