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前想后,权衡利弊,那纷乱如麻的思绪中,唯一清晰浮现、也是目前看来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让小桃暂时离开凤府这个巨大的、危机四伏的漩涡中心!彻底离开苏清婉那毒蛇般触手可及的范围!到一个相对安全、至少是苏清婉势力难以轻易渗透的地方去!
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在我冰冷而混乱、充斥着血腥画面的脑海中,如同在无尽黑暗中骤然燃起的一支火把,虽然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光亮,逐渐变得清晰、坚定起来。谢云舟的药庐……那是目前我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接纳并庇护小桃的地方。只是,要如何说服那位性情难测的神医?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这一夜,漫长而煎熬。
凤九歌就那样维持着跌坐的姿势,背靠着冰冷坚硬的榻沿,在同样冰冷的地板上,坐了整整一夜。窗外的月光,如同一个沉默而冷酷的旁观者,缓慢地、无情地移动着,清冷的光辉从雕花窗棂的东侧悄然滑向西侧,在室内光洁的地板上投下变幻莫测的、斑驳陆离的光影,恰似她心中那翻腾不休、激烈碰撞的思绪浪潮。她调动起前世今生所有的智慧和谨慎,在脑海中反复推敲、完善着那个刚刚成型的计划,不放过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她预想着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和阻碍——母亲的质疑、出府的困难、接应的延迟、苏清婉眼线的监视……并为每一种可能,都设想了相应的应对之策。直到窗外深沉的墨蓝色天幕逐渐褪色,天际泛起一丝微弱的、如同鱼肚般的灰白,熹微的晨光如同羞涩的少女,悄然探出头来,试图驱散那浓重得化不开的夜色,她才感觉到身体早已僵硬麻木得像不是自己的。她用手撑着冰冷的榻沿,尝试了好几次,才有些踉跄地、极其缓慢地站了起来,双腿因血液不流通而传来一阵阵针刺般的麻痛。
她一步步挪到那面清晰的琉璃镜前。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如同久病初愈。眼底是两团无法掩饰的、浓重得如同泼墨般的青黑,昭示着这一夜的无眠与心力交瘁。然而,与这憔悴面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双眼睛。那双眼,因为一夜极致的煎熬、痛苦与最终孤注一掷的决断,反而被淬炼得异常明亮,亮得惊人,像是两颗被投入冰水中的黑色寒星,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不容置疑的坚定光芒。
清晨的凤府,在清脆的鸟鸣声中渐渐苏醒。丫鬟仆妇们开始轻声走动,准备伺候主子们起身,细碎的脚步声和低语声在廊庑间回荡。空气中弥漫着清晨特有的、清新而略带湿润的气息,混合着庭院中花草经过夜露洗涤后散发的淡淡芬芳,本该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象,却无法驱散凤九歌心头的阴霾。
凤九歌走到黄花梨木雕花衣橱前,没有选择那些过于华丽鲜艳、引人注目的衣裙。她仔细挑选了一件相对日常、但用料和做工依旧不失凤家嫡女身份的藕荷色绣折枝玉兰图案的齐胸襦裙。颜色清雅,不扎眼,却又自带一股书卷般的沉静气质。她拆散了昨夜披散的长发,没有梳繁复的发髻,只用一支质地温润、毫无雕饰的简单白玉簪子,将一头乌黑如瀑的青丝在脑后松松绾了一个简单的髻,余下几缕发丝自然垂落鬓边,刻意淡化了些许及笄礼后应有的华丽与张扬,反而增添了几分符合“学习打理事务”的稳重与内敛。她对着镜子,努力调动面部那些僵硬的肌肉,试图挤出一个看似平和、甚至带着点对未来隐隐期待的笑容。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勉强维持的笑容背后,是如同山峦般沉重压下的、几乎让她喘不过气的压力与决绝。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裙摆的每一道褶皱,确保自己看起来无可挑剔,这才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从容的步伐,前往林婉如所居的“慈安居”进行晨间请安。
时辰尚早,慈安居内弥漫着早膳后清粥小菜的淡淡余香。林婉如刚用过早膳,正端着一盏雨过天青瓷杯,小口啜饮着里面碧绿清透的清茶,眉眼间带着一丝晨起的慵懒与平和,见到女儿前来,脸上立刻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凤九歌走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然后微微垂首,站在一旁。她刻意将声音放得比平日更加轻柔了几分,语调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女儿家对即将踏入新领域的憧憬,与一丝对未知事务本能的不安与忐忑,轻声开口:
“母亲,”她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女儿昨日及笄,按照礼制,已是大人了。回想母亲往日里不仅要操持偌大府邸的中馈,还要费心打理那些繁杂的庶务、田庄、铺子,其中的辛劳,女儿往日懵懂,如今细想,深感惭愧。女儿想着……身为凤家女儿,总不能一直做个万事不懂、只知吃喝玩乐的米虫,是不是……也该开始学着打理自己的陪嫁铺子和田庄了?哪怕只是略知皮毛,将来……将来若是出嫁,也不至于手忙脚乱,丢了我们凤家的脸面,让婆家看了笑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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