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歌的脚步在李嬷嬷吐出“镇北王府”和“昨日围场”这几个字的瞬间,几不可查地凝滞了半拍,仿佛骤然踏入了无形的泥沼,一股冰寒刺骨的冷意自脚底猛地窜起,沿着脊椎急速蔓延,几乎要冻结她的血液和思维。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针扎般的刺痛。
萧无痕!
谢礼?
昨日围场?
这简直荒谬绝伦!我昨日一整日都困于凤府这方寸天地,为了及笄礼的风光、为了重生后的惊惧、为了识破毒计和拯救小桃的心力交瘁,连锦绣阁的门都未曾轻易踏出,何曾去过什么皇家围场?又何曾见过那位权倾朝野、恨我入骨,前世亲手灌下毒酒的镇北王萧无痕?!更遑论什么“无意间”出言提醒,助他规避意外?这分明是子虚乌有、凭空捏造!是赤裸裸的、裹着蜜糖的毒箭!
他意欲何为?
是试探?用这种荒诞的理由,来探查我凤九歌是否还是前世那个蠢钝无知、轻易便会落入圈套的棋子?还是警告?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提醒我,他镇北王的视线从未离开,我的一举一动,或许早已落入他的眼中?亦或是……一个更加深沉、更加令人不安的猜测浮上心头——他是否,也知晓了什么?比如我的重生?比如那面诡秘的因果镜?否则,何以用这种完全不符常理、经不起丝毫推敲的借口发难?
心脏在胸腔里失控地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如雷鼓的声响,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那股寒意并非仅仅源于恐惧,更源于一种对未知布局的深深忌惮。萧无痕,这个男人,无论前世今生,其心思之深沉,手段之狠厉,都远超常人想象。他绝不可能做无意义之事。
然而,尽管内心已是惊涛骇浪,翻涌不休,我的脸上,却如同覆盖了一层精心雕琢的面具,除了恰到好处的、属于听闻王府送来谢礼的些许惊讶与茫然,再看不出半分异样。我甚至微微蹙起了那双远山含黛的眉,眸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轻声重复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围场?提醒王爷?嬷嬷是不是听错了?我昨日一直在府中准备及笄礼,并未出门啊。” 我必须先试探对方的态度和底线。
李嬷嬷脸上的笑容依旧得体,眼神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肯定,仿佛早已排练好说辞:“老奴岂敢妄传王府之言?王府的周长史官此刻正在前厅等候,言辞凿凿,说是昨日围场,王爷马匹受惊,幸得小姐您在一旁偶然出声,才化险为夷。王爷感念于心,特命人送来谢礼。小姐许是昨日事务繁杂,一时忘了这等小事也未可知。” 她的话语滴水不漏,既点明了王府的坚持,又给了我一个看似合理的“台阶”,但这台阶之下,分明是万丈深渊。
忘了?我心中冷笑,这等关乎行踪、足以惹来无数猜疑的大事,岂是一句“忘了”便能搪塞过去的?萧无痕此举,根本就没给我留下否认的余地!他是在用王府的权势,强行将一个“恩人”的身份扣在我头上,逼我接下这烫手的山芋,将我置于炭火之上炙烤!
电光火石间,无数念头在我脑中飞转。矢口否认?与王府派来的长史官当面对质,坚称自己未曾去过?那无异于当面打镇北王的脸,不仅坐实了王府“诬陷”之嫌(即便这是事实),更会将自己推向风口浪尖,引来无数探究的目光,甚至可能激怒萧无痕,导致他采取更直接、更无法预料的手段。眼下,我羽翼未丰,小桃刚刚送走,苏清婉的威胁犹在耳边,府内眼线不明,实在不宜再与萧无痕这等庞然大物正面冲突。
唯有……将计就计。
既然他送来这“谢礼”,无论其下隐藏着怎样的毒刺,我也只能先含笑饮下。至少,在明面上,不能与他撕破脸。这不仅是为了自保,更是为了争取时间,在这诡异的“恩宠”之下,寻找喘息和破局的机会。
“许是……许是昨日人多眼杂,王爷认错了人也未可知。”我微微垂眸,长而密的睫毛遮掩住眼底翻涌的冰冷与算计,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柔软,仿佛真的在努力回忆,却又带着几分惶恐,“不过,既然是王府厚意,九歌若再推拒,反倒显得不识抬举了。请嬷嬷前头带路吧。” 我刻意流露出一种涉世未深的少女,面对权贵恩赏时那种既想推拒又不敢的忐忑,这最能降低戒心。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努力让有些发软的腿脚恢复力气,跟着李嬷嬷,迈着看似平稳、实则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或是锋锐刀尖般的步伐,朝着那气氛凝滞的前厅走去。阳光透过廊下的雕花窗棂,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映在我略显苍白的脸上,竟有种琉璃般易碎的错觉。袖中,指尖早已深深掐入掌心,那尖锐的痛感,是维持清醒的唯一良药。
〇〇 前厅应对,玄匕惊心
凤家待客的前厅,开阔轩敞,陈设典雅而不失威重。上首是两张紫檀木大师椅,中间隔着嵌螺钿的茶几,下首两排座椅井然有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试图安抚人心的檀香,却无法驱散凤九歌心头的寒意,反而更添一丝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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