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不再有丝毫犹豫,伸手探入自己素色衣裙内里一个缝制得极其精巧隐蔽的暗袋,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正在取出的是一件关乎整个家族生死存亡的稀世珍宝。首先取出的,是那本她连日来挑灯夜战、凭借脑海中那些超越时代的零碎知识和前世记忆,呕心沥血重新整理誊抄的账册。册子并不厚重,但捧在她手中,却仿佛重若千钧,承载着她所有的希望与孤注一掷的勇气。她双手将其高高端起,直至额前,姿态谦卑而虔诚,如同献祭。
“父亲请看,”她翻开账册,纤细的指尖精准地指向她用朱砂笔特意圈出、反复标注的那几笔流向诡异、数额惊人,且隐隐与凤长渊本人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款项,“女儿前些日子心绪不宁,闲来翻阅母亲病倒前正在核查的旧日账目,无意间……窥得这几处账目,颇为蹊跷不合常理。款项支取名目含糊其辞,经手之人语焉不详,而最终之流向……更是如同泥牛入海,踪迹全无。女儿虽天性愚钝,于经济庶务一道更是所知寥寥,却也本能地觉得此中必然隐藏着不可告人之隐情。女儿惶恐,唯恐有那宵小之辈,借我凤家账目为遮掩,行那中饱私囊、损公肥私,乃至……更为恶毒险峻之勾当!”
凤长渊的眉头瞬间死死拧紧,形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他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死死攫住那本账册,尤其是凤九歌指尖所点明的关键之处。当他的视线落在那几笔他心知肚明、关乎一项极其隐秘、甚至堪称是在万丈悬崖边行走的计划的款项,被如此清晰、直白、甚至一针见血地标注出来时,他眼底深处不受控制地掠过一丝极度的震惊与骇然!这几笔账,他自认做得天衣无缝,隐秘至极,即便是府中那些操持账目数十年的老账房,也未必能一眼窥破其中关窍,而他这个向来被视作只知骄纵享乐、对俗务一窍不通的养女,究竟是如何发现的?!不仅发现,竟还能整理得如此条理分明,逻辑清晰,直指核心要害?!这背后,是她突然开窍,还是……另有高人指点?一股寒意,不由自主地从他脊椎骨缝中升起。
不等他从这巨大的惊愕与狐疑中完全回过神来,凤九歌已经轻轻将那本账册放置在身旁的蒲团边,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紧接着,她又从怀中取出了另一个更小的、用素白锦帕层层包裹、仿佛蕴藏着极大危险的物事。她解开锦帕的动作极其缓慢,带着一种近乎面对神明般的虔诚与谨慎,仿佛那里面包裹着的,是某种既能带来毁灭、亦能揭示真相的双刃剑。
锦帕一层层展开,最终,露出了那片色泽深紫近黑、边缘嶙峋不规则、在昏黄灯火下幽幽反射着诡异光泽的“幽冥兰”碎片。那碎片不大,却仿佛自带一股阴寒之气,使得周遭的空气都似乎冷凝了几分。
“而此物,”凤九歌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源于灵魂深处的颤抖,这颤抖并非源于害怕,而是源于回忆起春杏那暴突双眼、青紫面庞的恐怖死状,以及母亲气息奄奄、命悬一线时那刻骨的寒意与无助,“是女儿那日,在母亲病榻之侧,心如刀绞之际,从那已然气绝身亡、死状凄惨可怖的丫鬟春杏紧紧攥住、几乎要嵌入骨肉的指缝中,亲手……一点点抠出来的。”
她刻意加重了“亲手”二字的语气,并再次提及春杏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死状,目光如同最精准的锁扣,紧紧缠绕住凤长渊的双眼,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肌肉抽动或眼神变化。
“女儿起初不知此为何物,只觉得其形态诡异妖艳,其香气若有若无,却带着一种勾魂摄魄般的魅惑力,绝非寻常可见之物。心中惶恐不安,夜不能寐,便悄悄查阅府中收藏的一些古老典籍,又……又辗转托了些许不算稳妥的关系,耗费不少心力方才隐约探知,”她说到这里,语气微微一顿,仿佛在回忆某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答案,脸上适时地浮现出后怕与惊惧,“此物名唤‘幽冥兰’,并非我中土神州所产,而是来自南方极偏极远、被世人视为禁忌之域、充满神秘与危险的苗疆深处!据那些语焉不详的记载所言,此花非其地掌权者或核心传承之人不可得,极其稀有!且……此物蕴含着强烈惑乱心神、催化加剧世间万毒之奇效,寻常人哪怕只是沾染一丝,顷刻间便可毒发身亡,药石罔效!”
“父亲!”凤九歌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般的悲愤与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后怕,“母亲所中之奇毒,至今太医院众太医束手无策,连医术通玄的谢神医都直言其毒性诡谲莫测,难以根除!而这来自苗疆禁地的致命毒物‘幽冥兰’,偏偏就出现在母亲病榻之侧,在一个死得不明不白、显然是被人灭口的丫鬟手中!这天下,难道真有如此巧合之事吗?!”
她抬起泪光盈盈的眼眸,目光灼灼,仿佛两簇在绝望中燃烧的火焰,要烧穿一切虚伪的掩饰与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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