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歌倏然收敛了所有外泄的情绪,迅速将袖口拉下,严严实实地遮住了那片异样的肌肤。再抬头时,脸上已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婉平静,只声音里刻意带上了一丝刚刚睡醒的慵懒与细微沙哑:“嗯,进来吧。”
汀兰应声推门而入,手中端着盛满温水的铜盆和洁净的布巾等洗漱用具。她动作轻柔地服侍着凤九歌起身、梳洗、更衣。黄澄澄的铜镜中,映出一张略显苍白、却依旧眉目如画、难掩绝色的面容,只是那眉宇之间,仿佛凝结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淡淡的沉郁与疲惫,如同精美瓷器上难以察觉的冰裂纹。
“小姐,”汀兰一边用玉梳小心翼翼地为她梳理着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的乌黑青丝,一边透过镜面观察着她的脸色,关切地问道,“您今日脸色瞧着似乎不大好,眼底也有些青影,可是昨夜没有睡安稳?是不是昨日围场受惊,还未缓过来?”
“无妨,”凤九歌目光落在镜中自己颈后那若隐若现的、殷红如血的朱砂胎记上,眼神微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语气平淡地敷衍道,“许是昨日在围场确实受了些惊吓,夜里便多梦魇扰,辗转反侧,不得安眠。过两日便好了。”
这胎记……前世里,苏清婉不就是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伪造胎记,加之其精湛的演技和巧舌如簧,才成功顶替了她这真正的遗孤身份,最终登上了后位吗?今生,这群魑魅魍魉,竟是调转了枪头,要将这“前朝公主”的“殊荣”和随之而来的灭顶之灾,彻彻底底、死死地按在她的头上吗?真是……何其荒谬!又何其恶毒!
正当她心绪翻涌之际,院外传来了小丫鬟略显急促的通报声:“小姐!小姐!门房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谢神医过府来了,依照前日定下的约定,先来为夫人请脉复诊,顺便……也看看小姐您昨日在围场受的轻伤是否已无大碍。”
谢云舟?
凤九歌心中微微一动。他来得倒是正好!且不论这位心思难测的神医谷少主接近她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单是其冠绝天下的医术,或许就能诊出她身体因系统消耗而出现的某些异常状况,至少……兴许能有办法缓解这琉璃化带来的不适与潜在隐患?而且,他之前赠予的那些效果非凡的药丸,昨夜可是在关键时刻派上了大用场。
“请谢神医先在母亲院中等候,我即刻便过去。”凤九歌定了定神,压下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声音平稳地吩咐道。
林婉如居住的“静心苑”内,一如既往地弥漫着淡淡的、清苦中带着回甘的药香,仿佛连空气都被这经年累月的浸润染上了安神宁心的效力。
凤九歌步履轻盈地踏入花厅时,谢云舟已然端坐在客位的紫檀木雕花椅上,正与半靠在临窗软榻上的林婉如低声交谈着。他今日依旧是一袭半新不旧的青布长衫,浆洗得有些发白,却异常干净挺括,衬得他身形修长清瘦,如雨后青竹,自带一股疏离尘世的逸气。那双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的手指间,几根细若牛毛、闪烁着寒光的银针正被灵活地把玩着,如同拥有生命般在他指缝间穿梭流转,偶尔被透过雕花窗棂照射进来的晨曦映亮针尖,折射出一点令人心悸的冷芒。
见到凤九歌进来,他只是略抬了抬眼皮,那双总是氤氲着雾气般、让人看不真切情绪的眸子在她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好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随即又迅速恢复了那副万事不萦于心的淡漠模样,只极为轻微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连多余的一个字都欠奉。
“九歌来了。”林婉如的气色比起前些时日的苍白虚弱,显然好了不少,脸颊上也透出了些微健康的红晕,见到女儿进来,脸上立刻绽开了温柔而欣慰的笑意,朝她招了招手,“快过来,让谢神医也替你好好瞧瞧。昨日围场那般凶险,听说你还冲出去救驾了?可曾伤到哪里?母亲听着心里都后怕得紧,一晚上没睡踏实。”
“母亲放宽心,女儿真的无事。”凤九歌依言走上前,乖巧地坐在榻边的绣墩上,顺从地伸出自己纤细莹白的手腕,搁在谢云舟早已准备好的脉枕之上,语气温软地宽慰道,“不过是马匹受惊时,躲避得急了些,不小心在栏杆上蹭破了一点油皮,连血都没见几滴,早就无碍了。劳母亲如此挂心,是女儿的不是。”
谢云舟并未多言,只是伸出三根手指,精准地搭上了她的腕间关寸之处。他的指尖带着一种常年与银针、药材为伴所特有的微凉触感。他微微垂着眼眸,浓密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神情专注而沉静,仿佛整个世界的喧嚣都在这一刻远离,只剩下他指尖下那细微如丝、却承载着生命奥秘的脉搏跳动。花厅内一时落针可闻,唯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鸟雀清脆的啼鸣,以及林婉如因紧张而略微加重的呼吸声,交织成一片静谧的背景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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