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歌却没有丝毫放过她的意思。她的目光锐利如淬了冰的刀锋,紧紧盯着苏清婉那双闪烁不定、试图躲避她视线的眼睛,语气平稳却带着一种步步紧逼的压迫感:“苏小姐,我问的是‘任何能工巧匠都无法仿造的内蕴特征’,而非用料。赤金与明珠粉固然珍贵,但若说无法仿造,未免贻笑大方。看来——”她刻意拖长了语调,声音里带着一丝了然的清冷,“苏小姐对此‘铁证’的了解,也仅限于表面形制而已。”
她不再给苏清婉任何喘息和编织谎言的机会,倏然转向御座,声音清越地扬高,如同玉磬轻敲,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陛下,臣女曾因机缘,得以翻阅家中珍藏的前朝《璇玑录》残卷。此录专记前朝宫廷典章、器物制度,乃是前朝史官所着,可信度极高。其中,便有对‘凤凰金令’的详细记载。”
《璇玑录》!
这个名字从凤九歌口中清晰吐出,让席间的凤长渊眸光骤然一闪,眼中掠过一丝恍然与更深的惊异。他记得,数月前,女儿确实曾向他讨要过书房中那几本蒙尘已久、无人问津的前朝杂录,其中似乎就包括这《璇玑录》的残本。他当时只觉她是闺中无聊,一时兴起,未曾想……她竟真的潜心研读,并在此刻派上了如此关键的用场!一股混合着欣慰与后怕的情绪,悄然漫上心头。
端坐上首的皇帝,眼中也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兴味,他身体微微前倾,似乎被勾起了兴趣,微微颔首:“讲。” 一个字,给予了凤九歌陈述的平台。
“谢陛下。”凤九歌敛衽一礼,姿态优雅从容。她挺直脊背,目光平和地扫过在场诸多屏息凝神的官员命妇,从容不迫地开口,声音如同山间清泉击石,泠泠作响,流淌在落针可闻的大殿中。“据《璇玑录·器制篇》所载,前朝‘凤凰金令’,并非单纯的身份信物,更是一件蕴含了前朝皇室特殊仪轨与信仰的礼器。其铸造,需循古法,于特定星辰方位吉时,引星月光辉淬火,并由皇室大祭司斋戒沐浴,祈福七日,方得成型。因此,真正的金令,除了苏小姐方才所言,以赤金掺南海明珠粉铸造,使其在日光下金光流转、夜间亦有微光之外,更重要的是——”
她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这一顿,恰到好处地吸引了所有人全部的注意力,连那些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的宗室王亲,也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竖起了耳朵。整个太极殿,静得只能听到殿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某些人过于紧张而发出的、粗重的呼吸声。
凤九歌感受到那凝聚在自己身上的、如同实质般的目光,才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掷地有声地说道:
“其一,令上凤凰展翅之姿,凤首必微向左倾,象征‘凤鸣岐山,佑护四方’,此为定式,绝无更改!且凤尾翎毛,共计九根,暗合九五至尊之数,一根不多,一根不少,寓意皇权至高无上。而苏小姐手中这枚,”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扫过苏清婉紧握的、指节发白的手中的令牌,带着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审视,“诸位大人若有目力佳者,细看便知,其凤首明显右倾!再看其凤尾翎毛,细数之下,似是八根,又因雕刻模糊、布局失当,看上去更像是十根,独独少了那至关重要的‘九’之定数!此乃第一大谬!”
“哗——!”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和窃窃私语。许多靠近前排、目力较好的官员已经忍不住伸长了脖子,甚至微微站起身,眯着眼睛仔细去瞧苏清婉手中的令牌。虽然距离和光线使得根数未必能数得绝对精确,但那凤首的朝向,与凤九歌描述的“向左”明显相反,却是许多人都能隐约看清的!
“好像……凤首真的是朝右的?”
“《璇玑录》我亦曾有耳闻,确是前朝重要典制记载!”
“若凤首朝向都错了,那这令牌……”
议论声如同初春冰面裂开的细缝,迅速蔓延开来。苏清婉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她下意识地就想将令牌往袖子里藏,可众目睽睽之下,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又能藏到哪里去?那令牌此刻在她手中,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绞痛,几乎要拿捏不住。
“你……你胡说!”她尖声反驳,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慌而显得有些扭曲刺耳,“《璇玑录》早已失传!你怎知其中记载?分明是信口雌黄,妄图混淆视听!”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攻击《璇玑录》的真实性。
然而,凤九歌却并不与她在这细节上纠缠。真品就在凤家书房,她胸有成竹。她继续朗声道,声音愈发沉稳有力:“其二,《璇玑录》明确有载,金令背面,用以刻录持有者封号或特殊铭文的区域,其边框纹饰必为繁复精巧的‘回字连云纹’,取‘祥云缭绕,福泽绵长’之意,此乃前朝皇室御用纹饰之一。而非苏小姐手中这枚,采用的简单潦草的‘如意纹’!前朝典制森严,于纹饰一道更是苛求等级规矩,绝无混淆可能!此乃第二大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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