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天际如同被稀释的墨块,缓缓晕开一抹苍凉而疲惫的鱼肚白,勉力驱散着沉沉的夜色,却难以撼动笼罩在凤府上空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凝重与挥之不去的、混杂着硝烟与血腥的死亡气息。凤九歌独立于松鹤堂廊下那冰冷刺骨的青石阶之上,单薄的身形在渐亮的天光中显得脆弱而执拗,仿佛一株在废墟中顽强探头的嫩芽。她指尖死死攥着那封自敌方尸体上搜出的、边缘粗糙的密信,劣质纸张仿佛带着无形的倒刺,深深嵌入她柔嫩的掌心皮肉,带来一阵阵尖锐且持续的刺痛,却远不及她心头那沉甸甸、如同被巨石碾压的压迫感与纷乱。
一夜之间,刀光剑影,生死搏杀,宫闱暗斗,接踵而至,几乎榨干了她所有的心力。身体早已疲惫不堪,如同被反复捶打后绵软的丝绸,然而脑海中纷乱如麻的线索、祖母危在旦夕的孱弱呼吸、萧无痕体内亟待解除的奇毒,以及那封密信所带来的、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窥探感,却像无数条无形的鞭子,持续不断地抽打着她紧绷欲裂的神经,逼迫她必须保持绝对的清醒与冷静,无法有片刻的喘息与停歇。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寥寥数行、字迹潦草扭曲却仿佛淬着剧毒的文字上,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她心头烙下的冰冷印记:
“琉璃已现,钥匙将启,夫人命你设法混入北戎使团,速往禁地。”
十七个字,字字如冰锥,狠狠扎入她的心扉,带来刺骨钻心的寒意与强烈的不祥预感。
“琉璃”……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按在自己胸口衣料之下。那里,一片日益扩大、肌肤呈现出诡异透明质感、时常传来隐痛与冰火交织异样感的区域,正无声地彰显着它的存在。这因过度使用因果镜系统而付出的、无法逆转的代价——“琉璃化”,果然早已被那隐藏在暗处的敌人窥知,并成为了她们明确的目标之一吗?还是说,这世间还存在着其他与“琉璃”紧密相关、而她尚未知晓的、更为关键的物品或惊天秘密?那“钥匙”又究竟意指何物?是某种能够开启“禁地”的实体物件,还是某种方法、某种血脉,亦或是……指向她这个身负“琉璃”异状的人本身?而那个发号施令的“夫人”,几乎可以断定,就是那个一直如同最深阴影般潜伏在苏清婉身后,甚至连当今圣上在提及那幅《山居弈棋图》时,眼中都曾飞快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忌惮的——“新月夫人”!她们最终的目标,毫不掩饰地直指那遥远而神秘、充满未知的北戎禁地!
北戎……萧无痕体内奇毒“赤血菩提”的唯一希望所在,或许也藏着能解救祖母性命的关键线索或解药。如今,又叠加上了苏清婉与“新月夫人”那深不见底的阴谋。这北戎禁地,已然从一个可能的选择,变成了必须踏入、无法回避的终极险境,而且,刻不容缓!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清晨微寒的空气带着未散的血腥气与焦糊味涌入肺腑,冰冷地刺激着她疲惫的神经。她转身,面向如同铁塔般沉默守在松鹤堂门口的玄一,声音因疲惫与紧张而略显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严密看守,在我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靠近祖母半步。包括……所有太医。”
“是,小姐。属下在,夫人在。”玄一抱拳躬身,声音因一夜鏖战而嘶哑不堪,但那眼神却如同历经海浪冲刷的礁石般坚定不移,带着以命相护的决绝。
凤九歌不再多言,提起略显沉重的步伐,快步穿过满目疮痍的庭院。昔日繁花似锦、亭台精巧的府邸,此刻随处可见昨夜激烈战斗留下的惨烈痕迹——破损折断的兵器散落在地,凝固发黑的血迹斑斑点点,溅洒在朱漆廊柱与粉白墙壁之上,形成怪诞可怖的图案,倒塌的假山盆景、烧焦的草木、碎裂的瓦砾,无一不在诉说着那场突如其来的、如同噩梦般的惨烈厮杀。空气中弥漫的硝烟与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作呕的甜腻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她径直来到凤长渊平日处理公务的书房。此处位置相对僻静,幸运地未被昨夜的战火过多波及,得以保存一份难得的完整。她挥手屏退了紧跟而来的、面带忧色的心腹丫鬟,独自推开那扇沉重的、带着岁月沉淀痕迹与淡淡木香的木门,走了进去。
书房内陈设古朴而庄重,靠墙立着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其上密密麻麻、井然有序地摆满了各类典籍、史册、卷宗,无声地彰显着此间主人的学识渊博与位高权重。一张宽大厚重、色泽深沉的紫檀木书案临窗放置,案上文房四宝井然有序,一方歙砚中还残留着未干的墨迹,仿佛主人刚刚离去不久。空气中,除了淡淡的、清雅持久的墨香,还萦绕着一股属于凤长渊的、沉稳持重、带着些许书卷气的独特气息,给这弥漫着紧张与不安的清晨,带来了一丝奇异的、令人心安的稳定感。
凤九歌走到书案之后,并未立刻坐下,而是就着窗外那逐渐明亮起来、试图穿透薄薄窗纸的熹微晨光,再次缓缓展开了手中那封轻飘飘却重逾千钧的密信。她的目光锐利如解剖的刀锋,仿佛要将那粗糙纸张上的每一个潦草扭曲的笔画、每一处细微的折痕与污渍都彻底拆解、剖析,从中榨取出所有可能隐藏的、被忽略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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