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广场的喧嚣与恶意,并未随着马车驶离而消散,反而如同附骨之疽,缠绕在凤九歌的心头,淬炼着她的意志。那砸在车壁上的烂菜叶,那一声声刺耳的“冒牌货”、“妖女”,如同冰冷的针,刺破了她最后一丝希冀于温和自证的幻想。她终于彻悟,在这场由苏清婉精心策划、瞄准民心的舆论战争中,谦逊、退让乃至摆出证据讲道理,都是徒劳。对方要的从来不是真相,而是她的身败名裂,是将她和她所珍视的一切,彻底摧毁。
返回城外别院的马车内,空气凝滞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凤九歌端坐着,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杆永不弯曲的红缨枪。她的指尖却深深掐入掌心,留下几道弯月形的血痕,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逼至悬崖边缘、退无可退后,从骨髓里榨出的、破釜沉舟的决绝。
萧无痕周身散发的寒意几乎将车厢内的空气冻结,玄铁面具下的眸光,锐利得能穿透厚重的车壁,扫视着外面每一个可能存在的、充满恶意的角落。他紧抿着薄唇,一言不发,但那双握着腰间剑柄、骨节分明的大手,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虬结的青筋微微跳动,暴露了他内心翻江倒海、几乎难以抑制的磅礴杀意。任何敢于辱她、伤她之人,在他心中,早已被划入了必死的名单。
谢云舟依旧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靠在车厢壁,仿佛外界滔天巨浪也与他无关,指尖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旋转如飞,闪烁着幽蓝的冷光。他的眼神却不再漫不经心,时不时若有所思地掠过凤九歌颈后那片被衣领严密遮盖的肌肤,带着医者特有的探究与一种深藏的期待。他之前于密室中提到的“天命纹”与“血脉图腾”,如同投入古井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不断扩大。
马车在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终于驶回了仿佛与世隔绝的别院。
密室之中,烛火摇曳不定,将几人的身影投在冰冷的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如同此刻波谲云诡、动荡不安的局势。
“不能再等了。”凤九歌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清冷如玉珠落盘,却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后、不容置疑的坚定力量,“苏清婉步步紧逼,舆论已然失控,民心正在被蛊惑。我们不能再被动防御,必须主动出击,而且要快、要狠,一击必杀!在她将我们彻底钉死之前,撕开她的伪装!”
萧无痕猛地抬头,面具下那双深邃的眸子燃烧着压抑的火焰,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未散的戾气:“你想如何?明日我便调黑甲卫入城,封锁街巷,将所有散布谣言、袭击车驾者,以谋逆论处,杀无赦!” 他习惯于用最直接、最强大的力量碾碎一切障碍,尤其是当她受到伤害时,这种本能几乎压倒理智。
“不,无痕。”凤九歌打断他,目光如两盏寒星,坚定地迎上他担忧而愤怒的视线,“调兵镇压,正是她求之不得的结果!那会坐实我们‘勾结边将、图谋不轨’的罪名,会让本就被蒙蔽的百姓更加恐惧和疏远。我们需要一场公开的、在光天化日之下、无法被任何权势和谎言质疑的证明!苏清婉可以伪造玉佩,伪造胎记,甚至可以伪造神迹收买人心,但她伪造不了……真正的血脉共鸣,伪造不了天地法则认可的象征!”
谢云舟停下旋转的银针,用指尖捏住,挑眉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哦?听你这意思,是找到那个玄之又玄的‘终极象征’了?确定它能如古籍所载,显现于世?”
凤九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一直闭目捻动佛珠,仿佛老僧入定、隔绝了外界所有纷扰的凤老夫人。此刻,她需要这位历经三朝、智慧如海的老人的指引和肯定。
凤老夫人缓缓睁开双眼,那双饱经风霜却睿智依旧的眸子,如同能映照人心的古井深潭,清晰地映出了跳动的烛火,也映出了凤九歌决绝而清澈的面容。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中却并无沮丧与无力,反而带着一丝“终于等到这一刻”的欣慰与释然。
“九歌,你过来。”凤老夫人招招手,声音苍老却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凤九歌依言走到她身前,轻轻跪坐在老人脚边的蒲团上,将头微微侧靠在她温暖而干瘦的膝上。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步步为营的重生者,更像是一个在暴风雨中航行已久、终于看到灯塔的船,寻求着长辈的指引与心灵的港湾。
凤老夫人苍老却异常温暖的手,轻柔地、充满怜爱地抚过凤九歌如云的发丝,最终,带着一种奇异的、引导般的力道,稳稳地停留在她颈后那片肌肤之上。她的指尖仿佛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温热,让凤九歌颈后那原本只有极其微弱感应的区域,骤然间清晰地发起热来,仿佛沉睡的火山被悄然唤醒。
“孩子,害怕吗?”凤老夫人声音温和,如同春日暖阳。
凤九歌摇了摇头,脸颊蹭着老人柔软的衣料,声音闷闷的,却异常坚定,没有丝毫颤抖:“不怕。只是……有些心寒,为那些轻易被蒙蔽、转身便忘却恩情的目光。” 她顿了顿,抬起眼,眸中是一片沉淀后的清明,“但更多的是清醒。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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