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殿那高耸入云的观星台上,由无数流转符文构成的璀璨光网依旧忠实地履行着它的职责,将稀薄的天光切割成一道道光怪陆离的银辉,洒落在肃立其下的众人肩头。这凝聚了星医族千年智慧与星力的守护屏障,此刻却仿佛一道华丽而脆弱的琉璃盏,隔绝了外界的刀兵,却隔不断那无孔不入、如同跗骨之蛆般蔓延而来的沉重压力。远方,闷雷般的马蹄声与隐约传来的号角嘶鸣,如同催命的鼓点,一声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弦之上,让这仙境般的山谷也染上了凡尘的肃杀。
萧无痕负手立于台沿,玄色的衣袂在夹杂着山谷清冽与远方血腥气的微风中轻轻拂动。他身姿挺拔如孤峰上的雪松,那双刚刚驱散毒素阴霾、重获清明的眼眸,此刻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层层山峦与迷雾,直抵死亡沼泽边缘那即将喷薄而来的嗜血洪流。他周身的气息沉凝如水,不见波澜,但若细观,便能发觉他负在身后的双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紧抿的薄唇勾勒出一条冷硬的直线,连那半张玄铁面具边缘的疤痕,似乎都在隐隐跳动,昭示着其下翻涌的、几欲破笼而出的滔天杀意与冰冷决断。
凤九歌静立在他身侧稍后半步的位置,这个距离既显尊重,又带着一种无声的支撑。素雅的衣裙包裹着她纤细的身姿,夜风撩起她几缕未曾束好的青丝,拂过她苍白却异常平静的面颊。她微垂着眼帘,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窝处投下淡淡的阴影,掩去了眸底深处最复杂的情绪。一只手隐在宽大的袖中,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那枚冰冷坚硬、带着萧无痕掌心余温的特制信号弹,仿佛那是茫茫怒海中唯一可以抓住的浮木;另一只手则轻轻搭在自己那截异化的左臂上。指尖传来的,是一种非人的、深入骨髓的冰冷与僵硬,那琉璃化的肌肤在星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美感,却也像是一道无声的催命符,与远方那越来越近、带着铁锈与死亡气息的煞气交织在一起,让她恍惚间觉得自己正站在命运的悬崖边缘,一侧是温暖的生,一侧是冰冷的终结,而脚下,是星医族这片传承千年的净土。她不能,也绝不会让这片最后的桃源因他们而卷入腥风血雨。
“大长老,” 最终还是萧无痕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沉稳,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清晰地传入身旁须发皆白的老者耳中,“贵族援手之恩,救我等于垂死,此情此义,萧无痕与九歌没齿难忘,纵百死亦难报万一。” 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头顶流转不息的光网,最终落向谷外那烟尘升腾之处,语气陡然转为斩钉截铁的决然,“然,如今情势已明。外敌乃北戎精锐‘血狼骑’,其帅‘狼枭’凶名赫赫,目标明确是我二人。星医族避世千年,与世无争,乃人间最后一片清净之地。若我等贪生怕死,滞留于此,非但无法苟全性命,反而会引狼入室,将这千年传承、世外仙境拖入战火,玉石俱焚!此等罪孽,萧某万死难赎!因此,我等必须即刻离开,主动现身,将敌军主力引向他处。唯有如此,方能不负贵族救命之恩,方能保全这片净土不遭兵燹之祸!”
星珩长老静静地听着,那双看透了世事变迁、星辰起落的澄澈眼眸中,波澜涌动。他雪白的长眉紧紧蹙起,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仿佛在这一刻又深刻了几分,承载着无尽的忧虑与挣扎。他抬头,望向那耗费了先祖无数心血、庇护了族人千年的星辰大阵,光网流转,符文生灭,蕴含着无穷的奥秘与力量;他又转头,望向山谷入口的方向,尽管被山峦林木遮挡,但那越来越清晰的马蹄踏地之声,以及空气中越来越浓烈的、属于战场独有的铁血与肃杀之气,都如同冰锥般刺入他的感知。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眼前这一对年轻人身上——男子刚毅果决,身负家国重任;女子看似柔弱,体内却蕴藏着连他都感到心惊的古老血脉与坚定意志,还有那手臂上触目惊心的“天妒之痕”。良久,他终究是长长地、深深地叹息了一声,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力回天的无奈,却也带着对眼前人选择的理解与由衷的赞赏:“殿下与星主之心,老夫……明白了。非是老夫畏战,亦非我族惜身,实是此战关乎我族存续之根本,这山谷之中,尚有无数不谙世事的稚子与传承典籍,不容有失。二位深明大义,不愿连累我族,此等胸怀,老夫感佩。既然如此,老夫……亦不强留。”
他转过身,对一直恭敬侍立在侧的一名中年族人低声耳语了几句,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吩咐。那族人面色一凛,立刻躬身领命,脚步匆匆而去,身形很快消失在星辰殿的阴影之中。不过片刻功夫,他便去而复返,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几样物件,恭敬地呈到星珩面前。
星珩长老接过,苍老却稳定的手托着它们,如同托着千钧重担,缓步走到萧无痕与凤九歌面前。那是两个不过巴掌大小、触手温润、散发着古朴光泽的墨玉瓶,以及一卷颜色暗沉、边缘略有磨损、由某种不知名兽皮鞣制而成的卷轴,卷轴表面用银丝绣着繁复而古老的星辰纹路,隐隐有微光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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