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魔谷,万籁死寂,连风亦不敢轻拂。
焦土如烬,亿万尘埃为无形道力所引,盘作一道灰蒙蒙的通天巨柱,无声扭曲,恍若天地剖心之后遗下的残骸。
石梁如断骨翻卷,熔砖凝作暗色琉璃,遍地皆是雷火灼烧后的瘢痕。空气里铁腥与焦臭交织,经年不散,似有无数冤魂在无声嘶吼。
潘安足下,碎裂之“镇魔碑”横卧,紫血浸纹,字迹模糊,唯余宿命般沉重的气息渗入骨髓。
他屏息凝神,心鼓却如雷动。双目深处,幽光流转——规则解析之力开启,窥探天地本源。
空中浮着断裂的符箓链环,乃心猿灵压残留之痕;地脉九处封魔阵眼,已然沉寂如枯井;片刻之前,此方时空曾被大能强行逆乱七息,只为遮掩那一场惊世之战的余波。
一切终末,皆指向高台中央那道背影——心猿道人。
金箍棒插于身侧,通体乌沉,暗金云纹隐现其上,宛如一座将发未发的火山,静中藏怒。其周身三尺,风止云凝,空气如铁铸壁垒,寸寸凝固。
潘安启唇欲言,喉间却似被千钧锁扣扼住。
忽见心猿抬袖,两物飞出:一为金色毫毛,轻若无物,然轨迹所过,虚空微颤,似有烈阳穿空;一为青灰古石,质朴龟裂,纹路间道韵流转,仿佛封存了万古玄机。
毫毛悬空,微微一震。
轰——!!!
魔影自虚无踏落,气浪排空,地面塌陷,尘土呈环形退散。
一只猴子显形,通体焦黑如炭,右爪断指处黑烟缭绕,极阴之火蚀骨留痕。双目赤红如血,怒吼一声,声浪化形,摧折残垣断壁,瓦砾崩飞。
“五百年前哨战!老子打的!潜幽冥血池,扮恶鬼、杀同道、背骂名!你现身就来收功?我算什么?跑腿的杂役?”
此猴非幻非虚,乃分念所化,每一息皆带血腥,每一步皆烙焦痕,活脱脱一尊从九幽爬回人间的战魂。
青石微亮,光中浮一人影:粗布道袍,面容清癯,眸若古井,波澜不起。
石道人睁眼,扫过倾颓殿宇,轻叹:“五百年……尘埃该落定了。”
潘安蹙眉,百思不得其解:“你们既然同出一体,为何魂魄独立如斯?”
心猿仍未回首,声自地脉深处涌来:“三尸离体太久,灵性自生。恶尸执怒,善尸守静,本我困于劫中。当年不分,棋局早破。”
“放屁!”黑猴暴起,一拳轰向虚空,拳风裂天,三道深渊自地裂开,岩浆喷涌,“说得轻巧!让我扮凶神镇压妲己,‘灭世妖猴’的罪名我背了几百年!她险些魂飞魄散时,你在哪?补天石缝里看戏吗?”
石道人语平如水:“棋局之上,皆是棋子。你始终不愿认——你亦是他。”
“我呸!”黑猴怒极而笑,指自身焦躯,“我杀的人,血是热的!我受的伤,痛是真的!梦里死过一万次,次次锥心!你告诉我,这疼是假?这恨是虚?”
心猿道人,终于转身。
刹那之间,风停、尘滞、心跳凝结。
他缓缓睁目——眸中无瞳,唯有一片缓缓旋转的金色星河,浩瀚如宙宇初开。
“想知道么?”其声平缓,却如寒冰贯髓,“为何你能活至今朝?”
黑猴动作一僵,尺长獠牙半露又缩了回去。
“三尸离体逾百年,灵散魂消乃是定数。”心猿掌心浮现金光,内里符文如星斗运转,“你撑五百年,因我未死……源头在我。”
金光暴涨,映出三道神识烙印:暴烈如雷火者属黑猴,澄澈如秋水者归石道人,混沌深沉居于核心者,正是本我。
“时辰已至,归位。”
黑猴嘶吼暴退:“不信!你让我演戏骗尽天下!潘安小子亦被蒙蔽!凭什么你一言我就要回?”
“源头在我。”心猿冷笑,一步踏出,脚下大地化为齑粉,“你纵强横,亦是无根之木。离我,你连站直了都难!”
话音未落,黑猴已扑杀而至!拳挟五百年怨怒,七重残影叠空,天地为之撕裂,三道深渊轰然炸开,岩浆冲霄!
此拳,含怒一击,足以轰杀元婴初期!
心猿默然不语。
金光微闪,似神只垂目。
轰——!!
黑猴以更疾之势倒飞,撞穿三根擎天石柱,嵌入山壁,鲜血狂喷,骨碎之声如爆豆连响。
“你……”它挣扎抬头,赤目尽是不可置信,“怎会……强至此境?”
“非我太强,是你太弱。”心猿步步逼近,大地随之沉降,“你以为在战,实则不过重复本能。真正之力,源于清醒意志,源于完整自我——你,早已迷失于‘恶’之幻象。”
他伸手,按向黑猴天灵。
“不——!!!”
惨叫撕裂长空!黑猴躯体发光,毛发寸断,血肉蒸腾,化作猩红流光,被强行拽回心猿胸膛。流光中画面纷闪:血池独战、雨夜抱石……终归寂灭。
不到三息,一切终结。
心猿转向石道人。
石道人合掌一礼:“愿归本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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