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脖子年轻时,是远近有名的大美人。她手巧会打扮,在衣领上,绣一圈鲜艳的“刺奶果”花,大伙儿都叫她“小花脖子”。小花脖子爱干净,夏天傍晚,一个人到南关沿洗澡。此时,家家户户吃完晚饭上炕睡觉,在街上井沿脱光腚洗澡也没人看。她倚仗一人深的庄稼地遮挡,一边走一边脱衣裳,到了河边一丝不挂。她把衣裳搁在岸边芦苇丛上,慢慢浸入清冽的水中。她洗完澡刚上岸没等穿衣裳,被身后一个男人捂住嘴。她没挣扎也没挪地方,就被那人糟蹋了。
人们都说小花脖子不正经,洗澡是假和野男人私会才是真。她怀孕后没脸见人,那天家里没看住,跑到青石线北头跳海。在山顶上放牛的董千运看见了,跑下石门沟跳到海里,把她救了上来。她名声臭了没人要,家里往外撵,还得去青石线跳海。董千运只好救人救到底,以姨兄妹相称,在一块儿搭伙过日子。
小花脖子生了儿子,也按董家辈分取名,叫董万全。董万全一下生带着私生子的屈辱印记,至今不知道谁是生父。每年夏天,复州城衙门派衙役将小花脖子带走审讯。衙门判她不守妇道,以伤风败俗治罪,关了两个月再放回来。
有人说那边一个大官看好了她,以判她伤风败俗为幌子,每年做几天露水夫妻。小花脖子生了好几个孩子,仍涂脂抹粉,穿领子绣一圈小花的衣裳。她时不时到永宁城,据说和相好的下馆子。董千运暗中跟了几次,都没抓到。
董千运家养头老母猪也是花脖子,也三天两头跳圈,到沙湾底洗澡打泥。他只跟踪一回,成功地将老母猪捉奸拿双。从王家崴子北大山跑来一头公野猪,勾引老母猪爬胯。老母猪怀上野种,生下一窝身长、腿高、尖嘴巴、一口獠牙的猪杂种。大伙儿笑话董千运,“老婆”跑疯老母猪养汉,半夜三更天塌地陷。
董千运这边防备小花脖子被野男人拐跑,那边防备老母猪跟野猪远走高飞。他把老母猪和一群猪杂种圈进西厢房,用一块大石头顶住房门。
那天一大早,董千运挪开石头,打开西厢房,发现屋里墙根处地面透空,塌成一个盆口大的窟窿。下面水沟里面的蛤蟆蹦上来,射箭一样在屋子里乱窜。
一只凶悍的绿蛤蟆一个高跳到肩膀上,被他一巴掌拍进咸菜缸里,齁的“咕呱”一声窜出来,溅了他一脸一身咸菜汤子。倒霉的绿蛤蟆又一头撞在房梁上,弹回来掉进咸菜缸。绿蛤蟆扑腾几下再没跳出来,四腿平伸腌了咸蛤蟆。
董千运正在解恨,突然发现,老母猪和猪杂种们全从地窟窿里钻出去!他拿把镰刀,码住杂乱的猪蹄印跟踪,下半晌,来到东北海对面王家崴子。他码到北大山脚下,听见半山腰传来一阵阵猪嚎。他以为老母猪和猪杂种们遇上狼,握紧镰刀爬上山坡。他透过松树缝隙,只见一群野猪围着老母猪和猪杂种们亲昵。
一头老公猪突然张开大嘴狂嚎,小野猪扭着屁股,像开贺喜堂会。小猪杂种们不愧野种,还没断奶,跑这么远路活蹦乱跳,一头没累瘫。他不敢惊动野猪,自认倒霉,半夜三更回到家里。悬空的西山墙裂开闪电一样的口子,眼看房倒屋塌。他白天晚上不敢合眼,怕全家人被捂了家雀。他牙疼上火,牙床不断萎缩漏空。那天半夜三更,西厢房“轰隆”一声塌了。天亮后,他的一口牙也倒了,几天工夫掉得精光。头些日子,他还在大伙儿面前“嘎崩嘎崩”咀嚼生苞米,炫耀牙齿坚固。现在,他嘴巴光秃秃直淌哈啦子,脑袋也短了一截,身个显得矮了不少。没有满口牙撑着,他开始怕死,肯定没几天活头了。
董千运不敢死,怕死后没人赔偿老母猪、猪崽子和房子,死了合不上眼。冤有头债有主,这一切都和瞎董万空不无干系。他盼望老天爷连降大雨,让他家早点儿房倒屋塌。死了认命,不死,他带领全家人畜,搬到瞎董万空家。
小西山除煞之后不但什么都没变好,倒添了许多麻烦和灾难。小西山要被水冲进南洪子了,寡妇不敢来嫁,光棍们更看不见地头。董万才的老婆跑回山东老家,再没回来。大伙儿想开了,小西山没人当官当将,谁也没挖坑把谁活埋了。家家户户都有光棍,哪家都没绝户。屯中没有囤集居奇的大财主,也没有揭不开锅的穷棒子。把全屯人都封为张大帅,除了瞎董万空,没人去奉天城住大帅府。
大伙儿不信风水先生,更不信瞎董万空,按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一天天往下过就挺好。大伙儿该怎么过还怎么过,能恢复到除煞以前就知足了。
爷爷整天在地里海里忙碌,从来不和大伙儿西扯葫芦东扯瓢。大神看瞎董万空快把小西山折腾没了,终于站出来说话:“小西山是一捆苞米,前街是头道腰子,后街是二道腰子,坎子是梅花结。没了坎子的苞米捆非散不可,天没收地没管乱了套。煞是什么?是销销。”有人问什么是“销销”,她说:“销销就是每家每户的门闩、炮捻子、绳结、车闸、火镰、刀刃、火油、船舵、压酸菜缸的石头、扁担钩、衣裳扣和裤腰带。触犯了销销如同触犯了耗夹子、扫大棒、吊死鬼、踩盘、绞杠、井绳、飞沙走石人仰马翻,腿断胳膊折人畜皆亡,天塌地陷。坎子、大胡同子、小山坡、穷簸箕、赶牛道、南关沿、西沙岗子、地东头、官道南、官道北都是小西山的销销。销销就是煞,相互看着管着,除煞还能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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